第一卷

序章 第一次的人生 第一次的历史

第一卷  序章 第一次的人生 第一次的历史 网译版 转自 轻书架

 图源:轻书架

 翻译:杏子

 思绪飘在半空中。

 如果我有才能的话,人生应该会有些许不同吧。

 明明是在工作中,但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认真,熟悉的工作往往会催生出从容和无动于衷。

 即使这个『职场』是火焰与冰,充斥着各种魔法的战场。

 眼前,是逐渐迫近的火球。四肢脱力般的蹲下避开后,冰刺就紧接着飞来。我马上翻身避开冰刺的轨道逃脱,这次又是一道雷箭。

 我站起身向前跑去。面前那个身穿精美铠甲的士兵,在看到我逐渐靠近后,他的脸因恐惧而扭曲。

 面对这种熟悉的表情,我什么都没想,挥剑砍向他的脖子。

 慢了一拍,士兵的脖子上才出现裂痕,鲜血喷涌而出——为了避免溅到血,我再次砍向他,然后朝着下一个敌人走去。

 「别、别过来!」

 「住、住手!」

 一个狼狈不堪的士兵叫喊着,另一个穿着华丽、身材魁梧的男人扯着嗓子发出指令。

 那个穿着体面的男人,就是这个部队的指挥官。我瞥了他一眼,继续工作。

 包围我的士兵们一起举起了手,那手中寄宿着各种各样属性的魔力——火、冰、雷、岩等等。各种魔法一起释放了出来。

 不过,这招可真狠啊。

 我弯下腰用力蹬地,以紧贴地面的姿势,一边躲避魔法,一边拉近距离。

 「怎么可能,躲开了……!?」

 「啊,魔法,飞这里来了……!呜啊啊啊啊啊!」

 被我躲开的魔法,飞向了对角线的士兵,我引诱着他们互相攻击。

 即便如此,被击中的也不足半数。但人数的减少,使部队陷入了混乱。

 「呀!」

 「呜!?」

 我在士兵与士兵之间穿梭,斩杀着他们。

 到处都是垂死挣扎的喊叫声和喷涌而出的鲜血。更进一步的混乱,将部队推向了混沌的深渊。

 「怎、怎会这样,我等光荣的伊鲁塔尼亚圣骑士团——」

 「区区一个连魔法都不能使用的雇佣兵……!啊,啊……!」

 我拿起剑刺向一脸茫然的士兵,擦了擦溅满鲜血的脸颊。

 我的工作就是这样。

 受雇斩杀怪物和人类,仅此而已,无聊的工作。

 周围全都是敌人。明明是危及性命的工作,报酬却少的可怜。很难再维持下去了。

 这就是雇佣兵的工作。没什么好学的、也别想有缘分或者爱情,最重要的是——

 「啊……!面对一个连魔力都无法使用的雇佣兵,到底在干什么啊!你们这些废物!」

 这是为了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连最重要的『魔力』都没有的我,剩下的唯一的选择。

 「但、但是……!」

 「但是到底为什么,我要和贱民拔剑相向啊!」

 士兵畏惧的提出抗议,但是被指挥官呵斥着打断了。

 ……虽然我也知道雇佣兵不是什么体面的工作,但是在战争年代,大概也没有什么体面的工作了吧。

 「可恶的贱民,怀抱着敬畏之心就好!就让我光辉的伊鲁塔尼亚第六圣骑士团,团长戈登·拉奎莱做你的对手吧!」

 「啊?」

 一个充满自信的男人,拿剑指着我。

 ……这头猪到底误会了什么?

 我冷冷的看着戈登,雇佣兵同伴从我身后走了过来。

 「嚯,你还是这么吓人啊,恩维尔。怎么可能一个人就干掉了十六个人啊。」

 「只剩下一个杂兵和一头肥猪,轻轻松松啊。“野蛮之牙(サベージファング)”这个名字,真是名不虚传啊?」

 看到一群凶恶的男人站在一起,肥猪指挥官的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

 那倒是,就算是雇佣兵,也不可能单枪匹马袭击部队。

 一个人冲入敌阵搅乱他们,对我来说是最容易的事。我的任务说到底不过就是突击。

 气喘吁吁的戈登等人,苍白的脸色突然红了起来。

 「举、举起剑吧雇佣兵!贱民,能跟我一对一决斗,很光荣吧!?」

 ……啊,原来如此。

 看样子是觉得同时对战数人没有胜算,准备单挑了啊。

 雇佣兵们发出了笑声。听到笑声后,敌指挥官的脸涨得通红,看起来他还是有一颗,对这种理由感到羞耻的脑袋的。

 话虽如此,我也没有理由答应他这种无聊的提议。真想赶紧收拾掉他,找个地方睡一觉。

 「不是挺好的吗,恩维尔。上啊。」

 「这头猪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吧?」

 「对啊对啊,当然了,拿点钱的话也可以通融一下,今天晚上的宴会我给你加个下酒菜,怎么样?」

 「啊?我只想轻松解决啊。」

 雇佣兵同伴们集体起哄,要我接受。

 真是无聊透顶,不过——把人戏弄的灰头土脸,再致礼的话也不坏。

 我提着剑从并排站着的雇佣兵同伴中一步步走出来。那人猪,一般的脸上浮现出猥琐的笑容。

 「我是骄傲的伊鲁塔尼亚第六圣骑士团团长,焦土中的戈登。觉悟吧,贱民!」

 男人高声自报门户,然后举起剑。

 魔力在剑上聚集,恐怕是——炎系魔法。

 由于完全不能够使用魔法,所以,所以我才对魔力的气息格外敏感啊。

 我吐出一口气,集中精神。就在男人要挥下剑的时候,我蹬地躲开!

 男人一剑挥下,一团火焰砸向了我刚才站立的地方。

 「啊!我的火焰波……!?」

 因为我避开了魔法,男指挥官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不愧是小队长,以这样的速度、宽范围和中等威力,不能使用魔力的我,被击中的话,一定会被烧焦。

 不过,如果被击中的话,就没意义了。

 无论是范围多么广阔的魔法,越大型的魔法,发动起来就越需要时间,攻击目标也就越明显。只要事先判断好攻击地点,在魔法击中之前开始移动就可以了。

 而且,那种强大的魔法好像需要时间准备。一旦发射,第二次就需要很长的时间。

 就连这种在战场上被称为英雄的人中,居然也有用这种无脑强推打法的人。

 「啊……!我为什么要跟你这样野狗一样的人,用剑战斗啊!」

 这种程度的男人,不可能做到和那些被称为英雄的人一样。我瞬间将剑收入怀里,然后以极低的姿态顺势将剑扬起。

 指挥官男人横握着剑防御——不过。

 伴随着尖锐的金属声,男人的剑飞了出去。

 声音也好,景象也罢。都在如水般缓缓流动的时间里被延长,我看着对面的男人——刚刚剑被弹飞的男人,脸上浮现出了恐惧和绝望的表情。

 对我来说,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被认为微不足道的东西威胁到生命的瞬间。

 事到如今,我对这种东西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我踢了踢那个肥胖男人的腹部。

 「啊!」

 伴随着含混不清的声音,男人的胡须都扭曲了,一屁股坐了下来。

 我面不改色地低头看他。

 「喔喔……!为什么我要像野蛮的雇佣兵……!」

 穿着体面的男人瞪着我,恐惧的表情中夹杂着憎恨。

 这也是常见的表情。那是一副因恐惧而愤怒的表情。是我雇佣兵的职业生涯中,不,是我整个人生中,最常见的感情色彩。

 「混、混蛋,贱民你竟然俯视我……!」

 但是,当他注意到我的视线时,愤怒似乎超过了恐惧。

 贱民。这是我最耳熟能详的谩骂之一了。

 这是对没有魔力、不会使用魔术的人们的蔑称。那就是下贱之民——我也是这贱民中的一员。

 想也没用,如果不是『下贱之民』——如果我有魔力或魔法才能,难道就不会在这种地方做这种工作了吗?

 「哦——不是很有趣吗?抬头仰视这些贱民是什么心情?」

 贱民已经是老生常谈了。我并没有什么感觉——我声音平静地问道。

 高高在上的贵族大人,也会抬头仰望被轻视为贱民的存在。遭遇了这种悲惨的经历究竟是种什么心情,我突然产生了点兴趣啊。

 「吵……吵死了!你是用了什……什么卑鄙的手段吧!贱民,只不过侥幸赢了,竟然敢耀武扬威!」

 但是,我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卑鄙。这也是经常听到,听腻了的谩骂之一。

 我叹了口气,抓住贵族男子的衣襟,把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大概是恐惧再次盖过了愤怒,他脸上的红晕一下子消失了。

 「哈……!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放手!」

 「为了供以后学习,你就教教我什么是卑劣的手段吧。这样的话,我也能变得更强。」

 「难……难道,你要杀我吗……?把我……区区雇佣兵……?」

 ……似乎又没有得到期望的回答。

 岂止是——回过神来,贵族男子的股间已经湿透了。刺鼻的恶臭让我皱起了眉头。

 真是浪费时间。我也觉得自己玩过头了。

 「嘁……真可怜。」

 不由恶狠狠地说。

 但是贵族男人只是不停地颤抖,毫无反应。看来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

 「算了,知道答案后,就在另一个世界告诉我吧。反正我们都会下地狱的。」

 「等、等下!不要……!」

 我猛地把剑一抽,鲜血从男人的脖子上喷涌而出。

 直达气管的伤口,已经让男人说不出话来,只是发出黏糊糊的气泡声。

 一放开他的衣襟,他那衣着体面的身体就倒进了地上的血泊里,溅起水声。

 与此同时,背后传来了胜利的呐喊声。

 「太棒了!不愧是我们的“野蛮之牙”啊!」

 「真是大明星啊!今晚宴会的酒可会很好喝哦!」

 雇佣兵们纷纷称赞我。

 在佣兵的世界里,腕力和人头数就是全部。虽然觉得无聊——但我并不讨厌这种简单易懂的关系。

 我面无表情地微微一笑,回头看。

 「不去参加今天的宴会吗?主角不在就没意思了,拜托了!」

 「嗯……我会考虑的。」

 「太酷了吧。王国部队长的首级都被摘下来了,难道不应该再高兴一点吗?恩维尔先生。」

 跟刚才的贵族完全相反、一个胡子拉碴的雇佣兵靠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家伙的名字叫阿丹。交往了很长时间,对我来说是难得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嘿,你这家伙可别高兴过头了啊,孩子是不是快出生了?」

 「你这么说,可戳到我的痛处了。」

 阿丹哼了一声,为难地挠了挠脸颊。这地方真让人恨不起来。

 雇佣兵这种东西,迟早会死在某个地方,但这家伙从以前就没变过。是个爱着妻子的普通丈夫。

 然而,就连这样的男人,现在也为了钱——成为为国家卖命的雇佣兵。

 但是更没救的是,我们作为雇佣兵战斗的对手,这个叫伊鲁塔尼亚的国家。

 ——目前,伊鲁塔尼亚王国正处于内乱之中。原因是变成暴君的王妃的暴政。在不断的重税和肃清之后,愤怒的市民们纷纷起义,成立了叛军,试图推翻伊鲁塔尼亚的王政。

 这就是『伊鲁塔尼亚王国』的现状。

 我们这些受叛军雇佣,几乎都是由伊鲁塔尼亚王国的国民组成的。

 唉,我也是『元』国民——

 「……哼,等会儿再说教吧。」

 「啊,你会来参加宴会吧!我等你,快点来吧!」

 被雇佣兵同伴看到拉走的阿丹,一面走一面焦急地回头看了我好几次。我看着不慌不忙的同伴,慢慢跟在他们后面。

 ◆

 「呀!真是痛快!看到了吗,那个傲慢的贵族难看的样子!」

 「你这家伙……所有事情都顺利完成了吧,这下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可不,那可是大赢家啊!工资会涨吧!老婆也会高兴的!这不净是好事了吗?」

 「真是、真烦人,还不如早点睡呢。」

 那天晚上。

 我一边面对春风得意的阿丹的郁闷,露出苦涩的表情,一边举杯。

 像我们这种人最熟悉的就是这种,一口饮下有着药臭味,会灼烧喉咙的粗劣烈酒。下酒菜也很烂。被泥土和灰尘弄脏的肉干,表面很粗糙,嚼起来也有嚼沙子的不适感。

 即使是这样的东西,在现在的伊鲁塔尼亚王国也称得上是奢侈品了。光是肉就足以称得上是奢侈之物。这个国家已经疲惫不堪了。

 难喝的酒,摆着难吃下酒菜的宴会。但是,阿丹看起来心情很好。

 「再过不久,你就会把刀架到那个可恶王妃的身上了吧。士气也会提高的吧!对吧!」

 「无论如何,这场叛乱,很大程度上来说,就要胜利了吧。」

 ……这场由一个恶女引发的内乱。

 那个恶女名叫『米蕾努•伊鲁塔尼亚』。因为拥有被神钟爱的,掺有红色发丝的白发——『瑟伯利亚之发』,从而嫁给了现任伊鲁塔尼亚王•阿路贝鲁。

 这个成为了王妃的女人,做出了各种各样的恶行。一次次的增税,穷奢极欲。稍有异议的人就会被怀疑而遭到处罚。国王则成为了,那个被称为『神之宠儿』恶女的傀儡,无法违逆她的话。

 就在国民的不满达到顶点时,总是站在国民一边的女公爵,梅丽莎•缇丽奥•德•鲁鲁托娃被处死了,于是战争开始了。

 国民起义,雇用佣兵,为了讨伐恶妃而开始的内乱火焰一下子燃起了。据说,很多雇佣兵并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推翻这个王朝。米蕾努这个女人就是这么惹怒了众人。

 这场战争,如今胜利在望,就快结束了。在经历了漫长的和平之后,由于米蕾努崛起而一下子腐败的贵族们,十分软弱。

 已成定局的胜利让参加叛乱的雇佣兵和国民感到了狂欢。

 但是——

 「啊,我们的神迪亚•米鲁斯啊!作为您虔诚的信徒,我一定要埋葬那个令人厌恶的伊鲁塔尼亚宠儿,揪出她的内脏,把她的头砸在路旁的石头上!」

 「把米蕾努的头!」

 「『神之犬』的头!作为祭品!」

 「这个国家,无论走那条路都只会通向终结吧。我无视卷烟的阿丹,一边举杯一边想。

 由于米蕾努的崛起,整个国家加速腐败。但这不仅仅针对王国的贵族,失去国家庇护的国民也一样。

 街上摆满了乱七八糟的邪教旗帜,每个人都打着怪异的神的名字。口吐暴力而粗俗的语言。

 那些家伙言语过激,表情异常,他所说的『迪亚米鲁斯』,应该是邪教组织『月神众』所崇拜的神明之一吧。

 一群人围着长着角蛇像的样子,简直就像恶魔的晚宴。虽说是庆功宴,但再恶毒也要有个限度。

 我对宗教没什么兴趣,但邪教团的人经常在街上大摇大摆。反复听到的话,就会记住。

 不仅如此。

 「啊……来了,来了。果然和酒一起见效更快啊……嘿嘿……」

 「喂、喂……那是『路得斯』吧……也给我点吧……正好快用完了……」

 「开什么玩笑!这些粉是我的……!一撮都不会给你!」

 与此同时,被政府禁止在国民之间使用和流通的禁药……『魔药』已经渗透了。

 名字是意味着快乐的『路得斯』。一种由红色花朵制成粉末的魔药。

 据说对身体没有什么危害,但从正常的人的角度来看,使用那个药的家伙,性情正在逐渐变得暴躁。

 虽然也有像阿丹一样什么都没变的家伙,但是这个国家从内到外,就像被菌丝逐渐爬满一样,腐烂逐渐渗透。

 「……」

 不过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我只是静静地举杯,仿佛遥望着远方。

 「哈哈……太惨了。」

 「真是的。」

 大概是看不过一个人喝酒的我,在别的地方吵吵嚷嚷的阿丹,凑了过来。

 我露出苦笑。阿丹虽然很乐观,但也不是对这种现状毫无想法。

 「如果梅丽莎大人还活着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那个该死的王妃……!」

 阿丹嘴上说是为了钱,其实是为了给女公爵报仇。但我并没有那种高尚的想法,也没那么需要钱。

 「你也原谅不了吧,恩维尔!」

 「……差不多吧。只是没有你那么热血。」

 完全做好了会被阿丹一直缠着的准备,我苦笑着随便回道。

 但,这也不是完全在胡说。

 我作为雇佣兵回到这个国家——也就是说,这本与我无关。

 我没有父母。不,不能说没有。但在我懂事之前,我就被遗弃在孤儿院里了。

 说实话,在孤儿院的生活并不坏。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孤儿院的老师没有区别的对每个人都很亲切。……即使是面对被嘲弄为“没有魔力的贱民”的我。

 其他在孤儿院长大的人也是。虽然不记得和谁关系特别好,但谁也没有嘲笑过我。

 虽然长大独立后,离开孤儿院很久了,但偶尔还是会给老师写信,我对她一直抱着感激之情。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会想,啊,原来那里是那么温暖的地方啊——是我非常喜欢的地方。

 「……这样啊。我记得你以前住的那个孤儿院,好像也被该死的王妃烧没了……」

 「啊啊。据说是『藏匿了,那些为了悲惨人生能得到慰藉而崇拜邪教的人的罪』」

 ……这样的孤儿院,却在我离开后的第六年,被米蕾努•伊鲁塔尼亚亲手烧毁了。

 理由是,孤儿院崇尚在街头猖獗的邪教。

 一旦被怀疑,就很难证明清白。支持国教、历史悠久的教会附属的孤儿院,固然气派。但跟这没关系。对一开始就这样认定的人,说什么也没用。

 米蕾努带着王国的士兵,宣称这就是伊尔塔尼亚神对狂热信徒们的慈悲——她使用的火魔法,一瞬间包围了巨大的教堂。

 拥有『瑟伯利亚之发』的人无一例外,都拥有强大的魔力。据说米蕾努•伊鲁塔尼亚常常在心情倦怠时,夸耀自己是被选中的存在,然后振作起来。

 为了排解这种优越生活中的无聊,这个保护了众多,被不能使用魔力的“贱民”抛弃的孩子的孤儿院,成为了目标。

 米蕾努认为,无论死了多少下贱的百姓,或者死了多少窝藏他们的怪人,都不会有人抱怨——就我听到的那个女人的种种恶行而言,我想恐怕就是这样。

 就这样,由于一个女人的迁怒,当时在教会的人,以及孤儿院的孩子们,全都被火烧死了。……老师也是。

 而我当时,正作为雇佣兵在其他国家作战。

 我之所以回到这个国家,就是因为听到了这些传闻。

 ——我并没有复仇的打算。虽然很生气,但毕竟是外人。但我也有报仇的理由,如果把这件事交给别人,自己却什么都不做,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嗯,就是这么回事。

 沉浸在胜利的气氛中的雇佣兵和国民们——在我看来,这些喧嚣本身就像是发生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这个国家结束了。输赢都无关紧要。如果把运营国家的人都杀了,支柱在被净化前就消失了,国家也会崩溃吧。

 即使有相当廉洁的人担任之后的职位,人数也不多,而且也可能没有足够的能力应对要做的事情,更何况这个腐朽的国家根本没有留下那样的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在还有事情要做的时候来到这个国家,然后在一切结束后,离开这个国家去别的地方居住。我不打算看到这个沉沦国家的终局。

 「哼……」

 我皱着眉头,看着邪教团体聚会般的宴会。

 ……真是,难喝的酒啊

 ◆

 从内乱开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雇佣兵部队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换了下来,不久前,除了我以外的队员就全部换掉了。我站在那些死去家伙所幻想的光景前。

 「……我说,你在看吗?」

 在仿佛象征着国家前途的厚厚的乌云下,我向不在场的朋友问道。

 无人回答的喃喃低语,被海啸般的欢呼声淹没,谁也没有听到。

 虽然有点恶趣味,但如果可能的话,真想让那家伙也看看这光景。

 地点是,位于国境附近的刑场。明明是偏僻的地方,但现在这里却到处都是人——应该说,事实上,连堡垒的围墙外都挤满了赶来的人。

 全国各地的人们都为了目睹这一万众期待的盛事,而聚集在了一起。

 放眼望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刽子手现在带着的,被布蒙着的一个女人身上。

 就像血液染红白雪——掺杂着赤红发丝的白发,『瑟伯利亚之发』随风摇曳着。那个女人的名字叫米蕾努·伊鲁塔尼亚。她身上缠着罪人穿的一件薄破布。黑色的皮革紧紧绑缚住她的身体,衬出薄布下丰满的身体曲线。

 虽然某一处能看出来是扇形模样,但是,几乎是没有用那种眼光看这个女生的家伙吧。

 说起来,即使是这样的东西,那也是昂贵的。封印魔力用的魔法器具。一旦打开,就会迸发出强大的魔力。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个女人都在花钱。我讽刺地哼了一声。

 在众人的注目下,刽子撕下被带到绞刑架下的女子嘴上的布,露出了容貌。

 客观来说,那张脸可以说是美女吧。地位也好,美貌也好,魔力也好。在一切都是最优越的环境下,不难理解她会标榜自己是神的爱者。

 「可、可恶,你们这帮愚蠢的人!不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被神钟爱的,神的宠儿,米蕾努·伊鲁塔尼亚大人啊……!」

 但是,她的本性已经腐烂了。只要嘴巴动起来,米蕾努·伊鲁塔尼亚就会随心所欲地叫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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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不觉得羞耻。事到如今,这种蔑视民众的态度,真让人不爽。

 守护自己的士兵的伪装铠甲被剥落,唯一信赖的自己的魔力,现在也被封印无法使用。

 失去了依靠的恶妃的哀怨之声,让人无法忍受。

 对于那些怀着对这个女人的憎恨,来到这里的人来说,从绞刑架传来的声音也不过是接下来正戏开始前的前菜。

 不过这和威势有些许不同吧?事到如今,她大概还没想过自己会死吧,那缺乏想象力的愤怒表情,和我至今为止见过的贵族们一模一样。

 「你们一定会受到伊尔塔尼亚神的制裁的!如果你们不想的话,就立刻结束这场愚蠢的叛乱吧!」

 她的语气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这让周围的人感到更加愤怒。

 我在这种异样的空气中,感受到了与热情高涨的民众之间的温差。

 ……如果阿丹在场,他会像周围的人一样举起拳头吗?

 「杀了她……」

 终于,像是导火索被点燃了一样,有人这样叫道。

 在被卷入喧嚣的同时,这句话——恐怕是对所有民众——就像在耳边低语一般渗透了进去。

 「杀……杀!」

 「杀了她!把她吊起来!」

 「什么?!」

 火焰一旦点燃,意识就会化为一股猛烈的气势,甚嚣尘上。

 ……向导火线被点燃了,这个比喻可能是错误的。一定在很久以前,火就已经变成了灯,把它引向了炸弹。

 那个瞬间,就是现在。

 如今,统一的意志就像一种生物。

 每个人都举起拳头,喊着“杀,杀”。就像拥有意志的巨大怪物发出愤怒的声音一般,咆哮着。

 「啊……等、等等!你不怕神的制裁吗?!」

 这样一来,这个女人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脸上开始浮现出焦躁和恐惧。

 但是已经晚了吧。炸弹已经被火点燃。

 而且——事到如今,谁也不相信神了。至少,没有一个愚蠢的神,会爱上这种女人。

 「吵死了!那就想想办法解决这种状况!」

 「没有人会爱你……!」

 现在,不管这个女人说什么,每句话都会激起民众的愤怒。

 事态已经不可逆转。无论如何,这个女人都会被处刑吧。

 「杀」的唱和再次开始。同时,米蕾努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恐惧。

 泪水从她的眼里夺眶而出。

 「不……不要!我不想死!我、神一定会原谅我的!所以救救我吧……我不想死!」

 从她口中吐出的恶语,变成了求饶。

 果然不是胆大,只是无法理解状况而已。

 「都到这个地步了……之前求饶的梅丽莎大人又是什么下场?」

 「把我们收集的签名撕毁扔掉,对乞求饶过梅丽莎大人性命民众的呼声嗤之以鼻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

 「要宣扬神的奇迹,就让梅丽莎大人活过来吧!」

 已经失去的东西,是不会回来的。

 到目前为止,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失去鲜血,生命就会流失。这个女人和这个国家,已经失去了决定性的东西。

 民众的兴奋达到了顶点。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这个事实把米蕾努的脸一下子染成了青色。

 「啊……不要啊啊啊!等一下,等一下!求求你了,等一下……!无论谁都好!救救我!神啊,神啊!」

 不过,死得实在是太丑了。

 为了胜利我觉得什么都可以做。因为没有魔力的我,无法选择手段。

 不过,即便如此,至少我想选择死的方式。

 谁都可以,这句话证明了她没有可以依赖的人。最重要的神,即使『宠儿』在叫喊,也不会出手相助。

 那个女人孤身一人。但我并不想因此怜悯她,这是她自己造成的结果。我只是不想变成她这样,我吐了口唾沫。

 或许干脆让它结束才是慈悲。

 没必要对那个女人抱有这种感情,一想到,为了看到她那悲惨的样子,阿丹和其他优秀的人都死去了,我就觉得恶心。

 或许我也是希望这个女人死的人之一。也许是看到现场的气氛被染成了一色,刽子拉着绑着米蕾努的绳索踏上了楼梯。

 ——然而,就在这时。

 「啊……?」

 突然飞来的箭,从侧面贯穿了刽子手的头部。

 以此为开端,数量惊人的箭如布幕一样蜂拥而至——!

 我把一个已经断气的民众当作盾牌,挡住了弓箭。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边混乱一边整理状况,却没有得到答案。

 但是,恐怕——不拘泥于魔法,果断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这并不是以魔法为权威,以掌握其为傲作为理由,而停止进步的伊鲁塔尼亚王军。

 ——是其他更强大家伙的强攻。

 然而,当箭雨停息时,一个幸运地从这场灾难中逃出来的叛军士兵喊道。

 「喂,喂……是柯尔翁军!柯尔翁军进攻了!」

 与此同时。

 举着黑狮旗的,漆黑的士兵涌向了刑场——

 ◆

 「啊……啊……可恶……」

 一边砍向冲进广场的柯尔翁士兵,一边骂道。

 原本人头攒动的广场,只剩下几个人了。

 有的只是尸体和柯尔翁的士兵。

 现在,就在这个要被处刑的瞬间——邻国柯尔翁的进攻消息却突然传来。

 不知道是在伺机而动,还是碰巧在这个时候。

 但这个瞬间,让不少人感受到了「神」的存在。

 简直就像是为了拯救恶女米蕾努而进行的进攻,那是足以击碎长时间与王国战斗的人们的心的绝望。

 尽管如此,还是有雇佣兵和叛军留下来战斗——不过,站在那里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

 我也是那些佣兵中的一员。

 明明已经没有了雇主,没有拿的出来的佣金,没有需要守护的国家。不知为何,我没有选择逃跑。

 包围圈逐渐缩小,柯尔翁的士兵冲了过来。

 这样一来,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了。

 「啊啊啊啊啊啊!」

 仅仅凭着自己的本能行动,像如海啸般涌来的『敌人』挥剑。

 「笨蛋,连魔法都不用就冲过来了!」

 一个敌军士兵,对正面冲过来的我发出了轻蔑的声音。

 但我毫不介意,我就这样面对着他的剑,继续冲了过去。红色的光芒在他的剑尖聚集——下一个瞬间,剑尖释放出了火焰。

 我心中嘟囔着混蛋,一边弯下身子一边跑过去。

 巨大的火焰遮住了我的身影,即使脊背烧焦了,我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我从怀里拔出剑,从下面刺了过去。

 「啊……」

 从下巴贯穿头顶的剑,让士兵还没来及说完遗言就送命了。

 士兵们仅仅困惑了一下,就被恐惧的感觉笼罩。

 之后,我发挥了全部实力,以极低的姿势,诱导他们相互攻击,利用敌人的魔法,蒙蔽他们的眼睛。

 我虽然不会使用魔法,但也因此,对魔力的气息十分敏感。

 只要掌握好施放的道具是武器还是手,朝向哪里,魔术的规模有多大,就不难避开魔法。

 「啊!」

 「呀!」

 只要占据敌人武器难以攻击到的位置,一对一百也好,两百也好,都没有什么区别。

 敌人的数量反而会成为敌人的障碍物。对我来说,只是多了一个靶子。

 「啊,不可能……!一个连魔术都不会用的战士,竟然会这样……!」

 毫无秩序倒下的敌人中,夹杂着混乱的声音。

 没错,不会使用魔术的低贱之民,只会让人觉得更可恨,更困惑。这对我来说就是间隙。

 灼热的身体散发出白色的气息。虽然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但在极限到来之前,至少要多带走一个敌兵。

 杀、杀死蜂拥而至的敌人。胆怯的敌兵的眼里完全像是看见了野兽。

 『野蛮之牙』。有人喊出了我的名字。和我战斗过的魔法师,每个人都这么叫我。如野兽一般野蛮,狡黠诡诈。

 原来如此,如果在谁的眼里看来都一样的话,那称呼会固定下来就能理解了。

 不过,野兽也不错啊。饥寒交迫、无家可归的野狗吗。但是,野狗也是有着傲气的。

 不断的砍向蜂拥而至的敌人——但不知不觉间,一阵风吹过,敌人停止不动了。

 我感到讶异。当然,周围还围着如山一般的士兵,但是全都列队整齐,就像在迎候什么。

 「呼……呼……!有什么过来了……?」

 在把这种异常状态的原因弄清楚之前,因为疲劳而无法动弹的身体,跪了下去。

 就像转动的车轮缓缓停止运作,勉强挪动濒死身体的『气势』已经消失了。疯狂跳动的心脏声异常嘈杂,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灼烧的炽热。

 「……!那家伙跪下了!」

 大概觉得是个好机会,一个敌兵带着扭曲的笑容跑了过来。

 我跪在地上,用剑刺穿了那个士兵的喉咙。

 我按住狂跳的肺,抬起头,面前是一张女人的脸。

 骑着黑马,眼神冰冷的女人的脸。因为骑的马明显比其他士兵的高出一截,直接显示出了女人的地位。

 只要杀了她——!握着剑的手腕突然有了力量。

 燃烧生命,代替已经失去的燃料,肌肉隆起。

 「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

 再次把力量灌注在脚上,朝那个女人跑去。

 「不行!」

 「碍事!」

 砍飞挡住去路士兵的头。

 我挡开从旁刺出的长矛,跳着避开地上隆起的岩石。

 力量几乎消耗殆尽的身体摇晃着倒地,长枪刺进了我的肩膀。我砍断枪柄,粗暴地抓住那个枪兵,把剑插在他的头上。

 与魔法不同的是,武器的攻击是无声的,很难让人察觉。与只看重魔法,形式张扬的的伊鲁塔尼亚士兵不同,使用一切能利用的手段,适合实战的战术,切实的削减了我的身体和生命。

 我作为佣兵参加过几次对柯尔翁的战争。这支军队和当时完全不同。直到几年前,柯尔翁军队重视魔法的程度还和伊鲁塔尼亚没什么区别。

 这恐怕就是那个人完成的——不,不会有错,就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这些家伙的首领——柯尔翁的女帝!

 确实听说过柯尔翁的女帝是个战斗狂,即便如此,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国家的首领会这么讨厌这个地方。甚至想趁机一鼓作气攻打下来这个国家?

 ……不管怎么说,能特意露出脸来真是太感谢了。让我来为这次突如其来的袭击做个了断吧。

 只要杀了这家伙——!这种想法化作了獠牙,成为在地上奔跑的原动力。

 我砍倒、踢开成群结队阻止我的士兵,引诱他们互相攻伐。

 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这把剑就会架在女皇的脖子上。

 只要杀了她——只要杀了她!

 「可!……可恶!」——杀了她又会怎样?

 没办了法。这个国家已经完蛋了,我只是一具移动的尸体而已。

 早就用尽的力量已经见底,双脚打结。

 地面猛地抬起,重重地砸向我的身体。

 那里,柯尔昂的士兵聚集在一起——但是。

 「等下。」

 仿佛如弹奏竖琴般冰冷的声音响起,让汹涌的吵闹声再次归于平静。

 我在疲劳困顿中抬起头,敌军已经停止了动作,整齐列队。

 视线所及之处,是从马上下来的柯尔翁女皇。瘦高的身形、冰冷的眼睛、漆黑的长发、令人印象深刻——被称为『黑狮子』的女人正俯视着这边。

 「『黑狮子科莱特』吗……」

 「哦?你竟然知道我的长相。」

 柯尔翁女帝、科莱特•冯•柯尔翁

 灭亡了伊鲁塔尼亚王国的,敌国之主的身姿,就在那里。

 「我只是为了问一个问题,来到了这里。你到底是谁?连魔法都没用,却把我的士兵击退到这种地步。」

 「只是个佣兵而已……而且不是不用魔法,是根本没办法使用。」

 「啊?」

 我的回答,让科莱特露出了些许惊讶的表情。

 「是吗?你,没有魔力吗?」

 她瞪大了眼睛。

 「喂,你是看不起我吗,贱民。」

 「不。恰恰相反。锤炼没有魔力的肉体,磨炼战术——我向杀害我数百士兵的手段表示敬意。」

 她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看到你这样的存在,我再次认识到我的想法没有错。在这个魔法至上的世界,弓也好,枪也罢,刀刃是最易触及生命的。能使用的一切手段,都应该使用。」

 ……真让人吃惊。无论哪个国家的贵族都认为魔法才是最好的,剑只是使用魔法的利器。

 「像你这样,锋利的刀刃就更不用说了。真想让贵族老爷们见识一下,像你这样战士的战斗。」

 「称为野狗一般,也不过分吧?」

 虽然呼吸已经很困难,但我还是回以讽刺的微笑。

 即使露出的疲态——已经无法隐藏,但我还是装作不在意——否则就像是承认了失败一样。

 但是,这个女人原本就没有胜负的前提。科莱特露出了笑容。

 「哦,哪有像你这样的野狗啊?如果有野狗随随便便,就把训练有素的柯尔翁士兵屠了,那可就麻烦了。」

 对于即将死亡的雇佣兵的讥讽,柯尔翁女皇并没有生气,而是愉快地笑着,她确实具备了帝国之王的风范。

 突然,女皇收起笑容,问道。

 「野狗啊。如果你是雇佣兵的话,就没有必要为这个国家殉死吧。不想对我摇尾乞怜吗?如果得到你这样男人的力量,我的国家也将如虎添翼吧。」

 她收起笑容问道,大概是想表示这句话是认真的吧。

 罕见的直球啊。周围的士兵一片哗然。其中有夹杂着困惑的低语「没有魔力的人吗……」——

 「那么,你能一拳打倒这个男人吗?可以的话,让你成为近卫也是可以的。」

 女帝话一出,数以千计的士兵沉默了。

 看来她是认真的。

 她想直接招募一名雇佣兵。

 真是胆大包天啊……如果事先知道这次进攻,在这样的女人手下工作也不错,我想。

 但是——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说看。」

 「这次进攻有什么意图?」

 「……那个绞刑架上的女人对我非常无礼。她对我说:『我是神的宠儿,把国宝宝剑献给我。』她把我们国家当作属国一样对待,我是为了这种无礼的行为来挑衅的。”

 女皇用下巴指着绞刑架。被她的话吸引,她的肩膀颤动着,白色的头发随风飘动。

 「我听说那个女人来到了过境附近,所以就特地过来了。没想到,这里国家居然这样,腐败到被起义的民众推翻——甚至不需要我再出手解决。

 可笑啊,这个国家很久以前就已经走到了终点了啊。我没有想到是如此决定性的东西,女帝的回答,让我很满意。

 「哈哈哈……」

 神啊神啊,这个沉沦于和平的国家居然跟以武斗派著称的帝国打架,真是搞笑。

 「你不是来救那个女人的吧。」

 「你在说什么鬼话,不如说正相反。你想问的问题就是这个?」

 「啊——我满足了。时机太巧了,我差点就相信神的存在了。」

 嘶哑的喉咙发出声音,我笑了。

 我瞥了一眼,那箭雨似乎也没有射中绞刑架上的米蕾努。

 ……不不,也许真的存在神。在这种状态下,那家伙还活着简直就是奇迹。

 也有可能是女帝下令避开那个家伙射箭,但在进退维谷的叛军中,如果被谁带着一起去死,也不奇怪吧。

 我很清楚神那个家伙不会做什么好事,但在这混乱中还能安然无恙,还真让人吃惊。

 啊,该有人来拉下帷幕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实在很可怜,但即使什么也不做,也能达到目的了吧。

 尽管我并不想说什么报仇雪恨,但我还是无法忍受,自己完全置身事外。我之所以参加这场战斗,就是想为自己做个了断。

 虽然最后的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哈哈哈……女皇,换我来回答你吧。我不打算向你投降。不管怎样,即使是要灭亡的国家,我也没有可怜到要向毁灭了我故乡的敌人摇尾巴,我就是要死在这里,这是我作为野狗的骄傲!」

 「……虽然很可惜,但是我尊重你的骄傲。让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叫什么名字?」

 「恩维尔……我没有姓。雇佣兵同伴之间,“野蛮之牙”这个名字最受欢迎。」

 稍微犹豫了一下后,美丽的黑色狮子举起来一只手。

 我自然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极限。

 能死在这样一个女人手里,到最后也不坏。

 「但是记住了。就算是为了我的目的,我也要继续讲述你的故事。没有魔力却能一骑当千的传说中的雇佣兵——最强的『战士』。」

 似乎真的很可惜,科莱特脸上浮现出了苦涩的笑容。她瞥了一眼绞刑台上的米蕾努。

 「对我的国家来说,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像你这样的人,而不是像那个女人一样的渣滓,拥有如此大的魔力的话,这片大陆的版图一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拥有被神钟爱的证明——『瑟伯利亚之发』的人,会得到魔力的恩惠。如果我有那样的力量,或许会活得稍微不一样吧。

 虽然很受欢迎,但是看着那个女人,就算有那种东西,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自己的生活方式。

 「永别了——骄傲的狼!」

 伴随着响亮凛然的声音,科莱特挥了挥举起的右手。

 就在这一瞬间,士兵们仿佛醒了过来一样,冲了出去——举起的剑,一个接一个地刺向我。

 意识极速抽离远去。这就是所谓的死亡啊。

 我被从喉咙深处涌来的血淹没,无法呼吸——

 「砍掉绞刑架的地板,把米蕾努•伊鲁塔尼亚献给骄傲的狼!」

 就在意识被黑暗完全吞没前的瞬间,我听见了女帝高昂的声音。

 把王妃的首级拿去喂狗,真是豪迈的话啊。和那个腐朽的女人在冥府同道而行,饶了我吧。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本就没有目的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也好。

 我扬起嘴角,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我的身体化为了肉块。

 ◆

 ——?

 意识仿佛沉在黑暗的水底,问号的浮现如小气泡般产生。

 好像是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好像睡着了?我对自己的思考产生了疑问。

 我确实,应该已经死了——但不知为何,我似乎处于能够感知事物并进行思考的状态。

 背上有柔软的触感。一扭动身子就能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被水草缠住的意识得到解放,脸露出了水面。

 我恢复了意识,紧闭的眼睑感受到了光芒,强烈而温暖的阳光,我对此感到困惑。

 ——会怎么样呢?

 难道真的存在死后的世界吗?

 在女帝的命令下,被数把剑刺穿身体的感觉还残留着。

 溺毙于自己鲜血的窒息感,让我确信自己已经死了。

 但不知为什么,伤口并没有疼痛——说起来我还有意识存在,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

 伴随着疑问我睁开眼睛,慢慢坐起身子。

 「哦……哦,您醒了吗!」

 附近传来了女人的声音,我缓缓将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女人,侍女——应该说是女仆。正一脸胆怯的看着我。

 作为冥府的管理人,还真是胆小啊。即便是个小人物,我觉得也应该更加泰然自若一点啊。

 难道,我还活着?根本没听说过,在那种状态下还能存活的事啊。

 想不到是理所当然的啊,就算把一百个优秀的魔法师和药师集中在一起,也不可能知道让死人复活的办法啊。

 但如果真的得救了的话,这里应该是医院吧,那个女人应该是护士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是柯尔翁吗?……我不觉得是那个女帝说错了话。难道是因为舍不得我才让我复活的?

 「喂——」

 那个女人能回答我现在急速膨胀的疑问吗。正要提问的瞬间,我感到喉咙有些违和感,皱起眉头。

 「啊,啊……!请饶了我……!」

 不过更让人担心的是侍女的吵闹。

 看来是被我吓坏了……面对砍到数百名本国士兵的雇佣兵,害怕是理所当然的啊。

 「那个,我什么也做啊……?」

 更重要的是,喉咙果然有点不舒服,不,与其说是喉咙,不如说是声音,声调微妙的有点高……

 虽然想问这件事,但是侍女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从刚才开始,净是我不知道的事,这让我很烦躁。这是哪里?我为什么还活着?受的伤又怎么样了?

 哪怕能明白其中之一也好——

 我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仔细一看,房间装修的相当豪华。去谈工作的时候,富豪家多半也是这样,但这完全是那是不能比的高级。

 窗帘好像比衣服用的布料还要昂贵,仔细一看,床上装饰得要让人做噩梦一般,每一件家具都豪华得让人目瞪口呆。这可不是一个雇佣兵该有的待遇。

 我环视到这里,就像被冻住了一般,停止了动作。

 因为有一样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房间里有这个也不奇怪。虽然这扇门也气派得令人瞠目结舌,但我先不管它。

 放在哪个房间都不奇怪的东西是,镜子。

 不过,画面中出现的并不是我所熟悉的伤痕累累的雇佣兵——

 ……而是少女。

 「这……这是……」

 一边怀疑现实,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里的少女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看长相,大概十岁左右吧?虽然轮廓略显稚嫩,但五官端正。甚至可以用美丽来形容,也可以用可爱来评价。

 但最糟糕的是,头发。

 混杂着朱红色的长长白发——和神钟爱的『瑟伯利亚之发』颜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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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每几百年才会诞生一次的“被神所爱之人”的证据。

 不,不会吧。不可能的。

 脑海中浮现出了最糟糕的状况——虽然我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不知为何,我的本能强烈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抱歉,打扰您休息了……如果您生气的话,无论怎样的惩罚我都要接受……但求您饶过我的性命……米蕾努小姐!”

 面对无法接受现实而颤抖的『我』,侍女胆怯地呼唤着『那个名字』。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房间里,除了我,还能是在对谁说话。不是在对别人说话。

 啊,果然。

 这世上还能有两个头发这么恶心的人吗?

 米蕾努小姐,如果是这个发色的话,主人就能确定了。

 虽然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来我已经重生变成了那个会毁掉那个国家,任性妄为、让人忍不住吐槽的无情女人。

 如果是这样,从米莲娜,我稚嫩的容貌来看,这里是过去吗?头脑异常冷静的整理着状况。

 ……看来,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的。如果有,那一定是最差劲最恶劣——

 「该死的家伙……」

 可恶。

 镜子里的少女,仿佛吃了虫子一般,嘴角扭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