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没有传达出的心意

第二卷  第七话 没有传达出的心意 十一月初。雪乃白高校的文化祭终于开始了。

 为期两日。活动第一天限定学生参加，第二天则会开放家长、一般民众入场参观。顺带一提剧场演出限定在第二天开演。

 能只演一次是挺好的……但该筹措的事情也太多了。

 特别是小道具与戏服方面搞得人羊马翻。

 「霜月同学请好好干活! 你看，就是这样而已，为什么搞不定呢?」

 「唔唔……不能再温柔一点吗，梓喵? 我是被人称赞就越能干的类型喔? 假如温柔一点的话或许就能拿出真本事啰，结果被你凶一下反而什么都不行了呀」

 「梓可不会像哥哥那样宠你喔? 有时间抱怨还不如多动动手如何?」

 「辜姆姆。好想幸太郎君啊……他的话一定会让我撒娇的。不要不要，人家不想努力了……好想躺平!」

 「……如果说好好加油的话，我就把哥哥的睡颜照寄给你呢?」

 「太卑鄙了。你是鬼吗? 还是恶魔?」

 「不要吗?」

 「啊，十分抱歉。我想要，人家会加油的请务必恩赐于我」

 ……能吐槽的地方也太多了。

 道具组的志穗也燃起了干劲。今天是要制作用于装饰的摺纸缎带。由于担心笨手笨脚的某人会拖累作业…….负责演出的梓也跑过来帮忙。

 看著眼前这个温馨的光景，感觉心灵都被治愈了。

 尽管很想一直看下去，不过因为是开演前的最后一天，我也有必须做的事。

 「中山同学，麻烦你过来一下。我想帮你化点妆」

 在班长，仁王同学的呼唤下，我走出了教室。

 我们到的地方是离二班稍微有些距离的空教室。这里也被用做文化祭的准备，明天需要的道具都放在此处保管。

 教室的角落似乎成了化妆的场地。

 「那么……浅仓同学，拜托你了」

 没想到是煌梨来帮我上妆。听说她的手腕在班上是最好的。这也是多亏辣妹化的关系吧。

 「恩，了解。我等会处理的，二子酱可以先回去喔」

 「好的。但请不要用那种称呼叫我」

 「下次会注意啦~」

 简单的交谈过后，仁王同学离开了教室。她身为监督得负责所有项目，十分繁忙。

 但看上去倒有些高兴，肯定是真的很喜欢故事吧。

 不过，曾经最喜欢这些的她，如今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

 自书局一事后，我们便没再说过半句话，感觉很是尴尬。

 「亨亨亨~♪ 完成了! 好，得让龙马看看才行呢!」

 另一方面，单独化好妆的玛丽刻意在一旁说道，随后也离开了教室。大概是故意让我们两个独处吧。

 在她的剧本中需要让『煌梨喜欢上我』。这或许是为此准备的事件也说不定。

 「……总感觉不太好开口呢」

 因为现在是两人独处吧。

 玛丽同学一离开，煌梨马上出声道。

 「不过，刚好想跟你聊聊，这样倒也正好?」

 她的语气总感觉带著一丝讨好的氛围。

 「上次我不是有些奇怪吗? 抱歉呀。」

 她一边动手一边开口说道。

 害怕沉默的态度也让人感到难过。

 中学时的煌梨，确确实实保有著『自我』……我为此十分憧憬她。

 对没有自我的来说，她那凛然的姿态实在过于耀眼。

 如今已经连那时的影子都找不著了。

 「我也不是想惹幸君生气。只是那时候整个人不太对劲……所以，对不起呀? 我只是想，像初中那样……能轻松聊天……」

 以前，我曾抱著严正指责她的话『说不定能振作起来?』的期望过。

 但是煌梨没能跨过那道槛。

 再继续责备她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我选择什么都不说。

 「…………我，我说呀」

 即便如此煌梨依旧继续说道。

 拼命尝试吸引我的注意。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但幸君不喜欢的话用不著勉强喔?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要让你不开心的意思……」

 我知道喔。

 所以才什么都不说。

 因为我不想再伤害你了。

 「那个……完，完成啰! 你看看? 我还挺擅长化妆喔? 幸君这不是变得很帅嘛!」

 「好厉害……」

 简直不像是我。

 由衷的感叹让煌梨露出了十分高兴的表情。

 「幸君的脸型果然不差呀?」

 正常来说是会否定的，但如今看到镜中的自己后，不得不承认。煌梨的技术非常高超。

 嘴唇富含血色，脸颊白白的，眼睛的轮廊被进一步衬托出来。以往杂乱的头发在定型液的帮助下也变得整齐。

 「嘛，幸君的脸比较平，感觉就是很适合化妆的类型呢~。喵哈哈，很棒吧? 化妆是能让人变身的魔法道具喔~?」

 煌梨因为我的称赞，不知不觉打开了话匣子。

 「为了让自己每天都能漂漂亮亮的，我一直很努力啊。被人称赞技术好，真的好高兴……幸君，谢谢你♪」

 只是被我称赞，有必要特意向我道谢吗。

 别这样啊。

 别因为这种话就开心成那样啊。

 「……煌梨觉得现在的我看起来像我吗?」

 唐突的发问。

 「咦? 恩，嗯……虽说变帅了，但幸君还是幸君吧?」

 突然的问题使煌梨感到困惑，但她依然老实地回答。

 看著她小心翼翼生怕我反感的模样，果然很难受。

 「啊啊，是啊。我就是我，无论怎么化妆，人都不会改变」

 ……嘛，以前我也经常切换成不同的『自己』，说这种话只会被嫌「你好意思说啊」吧。

 即便如此我也算逐渐走了出来，这话或许是说给我自己听的也说不定。

 「以你说的为前提，有件事我想要问你……煌梨，现在的你，真的是『煌梨』吗?」

 升上高中，将自己变成辣妹的你……外貌改变的你是否还保有著『自我』呢?

 「初中的煌梨，跟现在的煌梨是同一个人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 ……我就是我呀? 咦? 那种事，我，因为我是我，我，我是……! 」

 瞧，果然如此。

 初中生的煌梨跟高中生的煌梨。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她已经分不清楚了。

 「想改变自己不是什么坏事喔? 可要是变得连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你便已经失去身为『浅仓煌梨』的理由了喔……像那样为了龙崎不断改变的结果，就是如今的煌梨。看上去只是个，弄不清楚自己是谁的可怜少女啊 」

 我没想看见她这副表情。所以才特意仔细说道。

 纵使再怎么背叛，疏远也好，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我也希望煌梨你能好好变得幸福。

 讲过好多遍了……我不想伤害你。

 ……不，不对。严格来说，并不是那样。

 我没法为了帮助你而去伤害你。

 要是那样做了，等同是『背叛了』那个非常珍惜我的人。

 所以，我能做到的只有向煌梨传达「你不正常了」这点而已。

 在此之上我不会再多加干预。

 所以，拜托……拜托了。

 煌梨，生气吧。

 振作起来吧，大声指责我这种人压根不佩说这种话啊。

 「谢谢你帮我化妆。还有，明天也请多指教了……现在才说这种话很尴尬就是了。彼此去履行各自的职责吧」

 我是那么的祈求。

 「等，等一下! 那个，你生气了? 对，对不起哦? 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傻傻的，听不太懂幸君的意思……但，但要是做错的话，我会改进的」

 我的心意没能传达给煌梨。

 不够。要想让她振作起来……无论是觉悟、心意都完全不够。

 已经不行了吗?

 真的没法拯救煌梨了吗?

 「……抱歉」

 我连回头都做不到，就这么走出了教室。

 非常不是滋味……现在也是恶心到快吐出来了——。

 ◆

 踏出教室，外头彷佛是截然不同的异空间。

 校园内各处都相当热闹。宣传自己班上活动的学生和享受祭典而骚动的学生们，让学校变得异常喧嚣。

 说起来现在是文化祭啊。

 虽说没那个心情享受，但这时候一脸阴沉也太不上道了。

 「……好」

 摆出这种表情，会让她伤心的。

 因此我调适了下心情，再次抬起头来。

 随后，玛丽理所当然似的出现在眼前，使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喔呀喔呀? 看著美少女的脸叹气什么的可不好呢」

 「吵死了」

 现在没心情陪玛丽折腾。即便试著表现出拒绝的态度，但她依然缠著我不放，让人有点火大。

 「为什么会那么暴躁呢? 啊，该不会是因为拒绝了曾经的女朋友而感到消沉吧?」

 (译者:别误会，就是"女性" "朋友")

 ……果然在偷听啊。

 「要是真那么痛苦，接纳她不就好了吗? 那样的话大家都会变得幸福喔? 不觉得这样做更接近Happy End吗? 」

 「……才不是那样」

 志穗会悲伤的结果才不可能是Haapy End。

 真的是，无聊至极。我选择无视她，准备直接走回教室。

 「嘛，尽管这回努力拒绝了，但我很期待下次的发展喔。没想到煌梨竟然被甩了? 到时候，面对即将崩溃的少女，幸太郎能否继续贯彻这份无情呢……真期待呀 」

 「…………」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玛丽的剧本无论再什么地方翻车，说到底依旧没有能让煌梨幸福的路线。

 但是……只有拋下她的选项吗。

 我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著过去十分憧憬的她深陷苦痛的模样吗。

 「事情就是这样，我很期待后续的进展喔?」

 没时间考虑了。

 回过神来已经回到教室，我也没法再对她说些什么。

 可玛丽却故意搧风点火…….故意大声喊道。

 「wow ! 幸太郎变得『好帅』喔 !」

 听见她说的话，同学的视线一齐聚了过来。

 看见我化妆后的模样，所有人都很惊讶。

 「恩恩。变化还真大呢。能体现出反派的气势再好不过了」

 「哥，哥……哥哥不是哥哥 !」

 特别是梓与仁王同学还朝我搭话。

 煌梨的技术非常精湛。连别班的学生也都盯著我看，感觉不太自在啊。

 「……姆姆姆 」

 不过，意外的是……教室内唯独一人很是不满。

 那人还是志穗。

 「过，过来一下!」

 她难得一脸慌张的跑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想说她想做什么，我就这么被带出教室了。

 「要去哪里?」

 「别管，跟过来就是了」

 志穗缓缓地将我拖到了外头。

 最后抵达的地方是，校舍的后方。

 在这与文化祭无缘的静默之地，她总算停下了步伐。

 「…………」

 但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摆出一副不太高兴的表情盯著我。

 「怎，怎么了?」

 「没事……嗯。是呀，要是老说那种话，会让人感觉太沉重，所以一直再忍耐呢」

 「你这样反而更让人在意了啊」

 「……唔喵 !  说的也是，总之我话先说在前头，人家只是有点忌妒而已喔!? 因为不爽幸太郎君被女生们包围，忍不住就想跟你独处——的理由可是事实喔? 但是别误会呦? 我纯粹是因为最喜欢你了才会忌妒喔?」

 看上去虽然在生气，但仔细一听，充满志穗风格的内容…让人不自觉露出微笑。

 因为玛丽而冷却的情感再次有了温度。

 多亏志穗，僵硬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化妆也……不，这不该对你说呢」

 「妆? 难不成你不喜欢吗?」

 要是志穗讨厌的话，我现在就去洗掉。

 「没事的。嘛，我比较喜欢平常的幸太郎也是事实喔? 但用不著做到那种地步。我并不想限制你的自由意志」

 ……啊咧?

 这段发言以志穗来说未免太过拢长，有点在意啊。

 在好的意义上任性、坦承面对自己、无法违背内心的地方都是志穗的魅力之处。正想指出——东想西想并不符合她的个性。

 但我的状态……可说是差到到没法这么做。

 「话虽如此，吃醋什么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把你带到这里的理由可不只一个呀」

 「还有别的理由吗?」

 「没错。因为从幸太郎君身上听见了好难受的音色……你在烦恼什么吧? 发生不好的事了对吧」

 ——被发现了。

 由于不是能和志穗说的事情，本想默不吭声的。

 『曾经的女朋友正深陷痛苦，我却救不了她』我不愿跟她讨论这种事情。

 「…………抱歉」

 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我能做的仅有跟她道歉。

 但这似乎不是她所追求的。

 「不用道歉喔。我没有要念你的意思……我很清楚，即便是幸太郎君也会有一两件不想说的事。也没想追问……不对，其实你所有的事情我都想知道呦? 但我不想因为我的任性而逼你说出口」

 我很清楚。

 志穗是在担心我。

 「不过，也没法放著困扰的你一个人不管。『不用一个人承受也可以喔』我想对你这么说呀」

 志穗笑容满面地说道。

 虽然她吃醋跟忌妒的表情也很可爱…但我还是更喜欢这副笑容。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同伴呦? 幸太郎君只要做幸太君认为是对的事就行了。假若那个选择是错误的话，就好好的订正它。你做错时我会责备你，做好事时会夸奖你。人家会好好看著你的……唯独这点，我希望你能了解喔?」

 ——她的话语，推了我一把。

 「…………谢谢」

 狭窄的视界一口气变得宽广。

 缠绕心头的迷雾被清风吹得一乾二净。

 顿时变得舒畅不少……思绪也跟著清晰起来。

 「我会努力的」

 志穗失去笑容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那仅有一瞬间。

 「那个……没事，是呀。嗯，我会替你加油的……!」

 她马上又变回了一如往常的笑容，伸手包住了我握起的拳头。

 「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主角』……我相信幸太郎君」

 ……说起来最近常听见她说『相信我』。

 得好好回应那份信赖。

 为了不让她更担心。

 即便手段有些强硬……我也必须彻底清算我跟煌梨的关系才行。

 ◆

 『幸太郎君只要做幸太郎君认为是对的事就好了』

 被她这么说，脑中浮现出的想法是这个。

 『我想成为能配得上志穗般的，帅气的人』

 那便是我认为的『正确的事』。

 但放任煌梨不管的人，绝对称不上帅气。

 (即便要伤害她，即便要会被她伤害，我也要救她)

 那就是我该做的事。

 顾虑著志穗、犹豫不决、老是烦恼却不付诸行动……这种半桶水的行为未免太对不起她的心意了。

 况且，我也不想一直被这段关系束缚。

 不做个『了结』不行。

 就像向我道歉的梓一样……我感觉到有必要和过去做出诀别。

 因为，我也……最喜欢志穗了。

 这份情感绝不是被动的。是我内心真正渴望的情感。

 (也差不多不该再让她等了。等文化祭结束，我要好好传达出我的心意)

 下定决心后，再次激励自己。

 从床上爬起，迅速更衣。

 好了，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演出当天。按照指示提早出门……不意外的，一台黑色的长型轿车出现在眼前。

 「嗨，谢谢你准时出门。能这么忠心真好呢。跟人家的狗狗一样是个乖孩子呀」

 进到车内，玛丽盘著手翘著大腿欢迎我的到来。

 「再怎么说未免太早了吧? 才六点啊」

 「不不不，以我来说能再早一点的话会更好呦? 我想确保今天万无一失呀……毕竟，故事终于要完成了哦?哪可能睡得著呢?」

 是太兴奋了吗，玛丽的脸蛋看上去有些通红。

 「如安排的一样，故事顺利的进行著。伏笔早已埋下，也都有仔细地铺垫完毕。零件都凑齐了。之后，只要拼起来就好」

 嘛，心情会这么好也很正常。

 因为……玛丽朝思暮想的『现世报恋爱喜剧』，在今天总算要集大成了。

 「选择我的龙马，愚蠢的拋弃了其他女配角们。对自己能否成功没有半点怀疑的小笨蛋，下定决心要在文化祭告白。但没想到，女主角竟然喜欢上了别的男人——幸太郎。他虽然只是一个路人角色，却是龙马打从心底讨厌的人。败下阵的龙马想回头向女配角们寻求慰藉，可惜她们早已不把他视作对象。另外，这些女生在过去都曾与幸太郎有过一段因缘。义妹、青梅竹马、挚友的三位少女，随著时间再次察觉到了幸太郎的魅力。她们哭著为自己背叛他一事谢罪，并一同加入了路人角色的后宫之中。就这样，幸太郎不仅得到了女主角的芳心，连同女配角们也尽收囊中。另一方面，龙马则在悔恨之余注意到自己曾是如此的备受恩惠，一边缅怀过去的时光，一边不堪的活下去。往后的人生也多灾多难，那时要是这么做就好了，那么做就没事了等等，不断的后悔著自己的决定，孤单的度过余生——看完这样的故事后，我会说……」

 在玛丽像是讲出准备落幕的台词前，刻意停顿一拍吸了一口气。

 然后，最后的台词是往常的『那个』。

 「——你活该，没错吧?」

 决杀台词也很完美。

 一鼓作气说完，想必很过瘾吧。

 「好了，大致是这样……为了让结尾顺利进行，请你好好工作喔? 要像个故事的奴隶一样，照著创作者的意思……吶?」

 她摆出一副格外清爽的表情，开始说明今天的流程。

 仔细观察这样的玛丽……同时在脑中思考该如何破坏她的故事。

 革命的种子已经埋下。浇灌土壤、长出幼苗、顺利地使它成长茁壮……差不多到结果的时候了吧。

 等玛丽注意到自己真正的情感时——她是否能拒绝龙崎的告白呢。

 不是活该龙崎坠入不幸。

 而是恭喜与龙崎共结连理。

 来让这场复仇剧，变为平凡的爱情故事。

 察觉到自己并非『创作者』、而是一介『坠入爱河的女主角』时，玛丽又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想到这点，就有些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