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X 圣歌。EREWHON③
第四卷 立于当下之人 IX 圣歌。EREWHON③
5
Lin,什么东西发出了声音——
贝尔的眼中满是惊讶。她将贴在胸前的手直接伸入了怀里。
在她抽出的手指之中,时计石(o'c l o c k)竟然被染成了漆黑的颜色。
就像是通往“旅行”的钥匙所呈现出的,那无限而深邃的漆黑——
与笼罩着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的阴影不同,它是司掌着另一种根源的色彩。
「黑色的时刻——简直就是你眼睛的颜色啊。」
太唐突了。近在咫尺的声音让贝尔吓了一跳。
贝尔睁大了眼睛,紧接着落下了泪水。泪水以不可思议的重量落了下来,在浩瀚的宇宙中飘浮着,沉了下去。
「阿德尼斯。」
贝尔呆呆地叫道。
阿德尼斯和贝尔一样站在指引者(G u i d a n c e)背上,仔细地打量着贝尔手中的时计石(o'c l o c k)。
那双碧色的眼瞳突然转向贝尔。阿德尼斯带着无比澄澈和柔和的微笑,看着哭泣的贝尔。
「什么啊,你…」
贝尔试图露出既不是愤怒也不是微笑的表情——但是失败了。她怎么也止不住泪水,就这样哭了起来。
「贝尔……」
耳边传来了阿德尼斯的声音。
贝尔放下了时计石(o'c l o c k),狠狠地抓住对方的胸口。
「你这…」
贝尔一时语塞。
漆黑的时计石(o'c l o c k)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晃动着。
「你这……笨蛋。」
她用颤抖的声音,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阿德尼斯的身体已经不再是异形的形状。他连剑都没有握在手中,而是身穿参加罗海德国王的葬礼时的青色法衣。他的衣衫被撕裂的样子,让人多少能感觉到残酷战斗留下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阿德尼斯,是贝尔熟悉的阿德尼斯。在虚伪和本性全部被揭露之后,阿德尼斯终于露出清爽的微笑。
尽管如此,贝尔还是用一只手紧紧握着剑,瞪视着他。阿德尼斯轻轻地摸了摸贝尔抓着自己胸口的手。顿时,贝尔浑身一颤。
「已经够了,贝尔。」
阿德尼斯说道。他的声音不是在安慰,而是在陈述事实。那只裸露的手就像是对待易碎品一样,轻轻地包住了贝尔的手,然后慢慢地将之抱在胸前。
「好温暖。」
说着,阿德尼斯露出了极为痛切的微笑。
阿德尼斯的诅咒,已经无法威胁到贝尔和阿德尼斯自己了。这清楚地说明,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贝尔握剑的手失去了力气。剑尖垂在指引者(G u i d a n c e)的背上,满溢在剑中感应也被慢慢解除。
眼泪刚一褪去,贝尔又感到一股巨大的悲伤涌上心头。阿德尼斯的微笑实在是过于痛切,仿佛是在追忆早已消逝的往事一般。也就是说,他预感到了自己的存在无论如何都将成为过去。贝尔一言不发。因为一旦将那些话语宣之于口,她就会深刻意识到,那些时刻真的已经变成了无法挽回的过去。这让她很是害怕。
贝尔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
忽然,有什么东西成群结队地在周围的光景中穿过。
这将贝尔从咒缚中解放了出来。
两人触碰着彼此的双手,呆呆地望着它。
「船…?」
贝尔喃喃说道。在这副想象的光景之中,它们过了一段时间才发动起来。
在遥远的彼方,有一群东西连成一串,向着两人遥远的上方驶去。它们各自改变了航线,就像是没有目的地的寄语之鸟(ウィディール)一样,飞向了不知何处的远方。
「…恐怕是机械装置之神(D e u s E x M a c h i n a)现在正在想象遥远传说中的诸神在遗弃圣星(E a r t h)后飞走的行踪吧。」
阿德尼斯仰望着船队,说道。
「这就是机械装置之神新的心象风景……」
「无论是传说还是现在……它都是神吗?」
贝尔不可思议地问道。
「神是一种刻印(S p e l l)。是为了揭示世界的生成,并了让指引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我们的超越者所触碰的,原初的刻印(S p e l l)。然后,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将神据为己有,拥有了人格之存在的人们,就那样以和指引着自己的东西一体化为一体为目标,从圣星起飞了…」
「在我看来,就像是回归了宇宙一样……」
贝尔说道。她抓着阿德尼斯的胸口的手微微放松了下来。贝尔从被阿德尼斯触摸的手上,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
「那不就是——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吗?」
贝尔将目光从船上移回阿德尼斯身上,问道。她有些害怕听到这个问题的回答。
「还是说,是——旅行者(N o m a d)呢?」
阿德尼斯没有回答。自己无法回答——他用这样的表情看着贝尔。同时,他的表情似乎在说,如果是贝尔的话,应该是能做出回答的。
「贝尔——」
阿德尼斯的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的回响。
「你才是真神的后裔。」
似乎这就是答案一般。
「什么嘛…」
就在这时,贝尔的脸上浮现出极其自嘲的笑容。
「…即使是真正的神,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啊。我自己不就是个很好的证据吗?」
「贝尔……」
「也就是说,我是从传说中来的吗?你在那个神的指引(G u i d a n c e)下知道了这一点吧?托你的福,我已经没有故乡、没有家人、没有种族了——什么嘛。我这不就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吗?这样一来,我就能知道我所追求的由缘了吗……我——」
话还没说完就消失了。低着头的贝尔的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
(什么啊——?)
这不是悲伤。贝尔惊愕地发现了这个事实。深藏在贝尔内心深处的、一直以来总是作为贝尔的动机(M o t i f)的某种东西,突然要浮现在她心灵的表面之上。在想到这种感觉的真面目是激烈的疼痛的瞬间,贝尔感到浑身战栗。
「贝尔。」
阿德尼斯用确切的声音这样呼唤着她。他平静地向自己的手中注入力量,握住了贝尔的手。
「这就是你的名字,你一直都是这么自称的。」
贝尔泪眼婆娑地抬头看着阿德尼斯。
「我的内心……很痛。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疼痛的。当我出现这个宇宙的时候,我就在莫名其妙地哭泣。或许是我从…石之卵中…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许就是我从那个东西中诞生的时候开始的……总之,很痛。那种疼痛在如此诉说:那艘船——不可能坐那么多人……」
「贝尔——」
无论何时,阿德尼斯都呼唤着这个名字。紧紧地将之抓住不放。
「那艘船坐不了那么多人!」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贝尔感到自己分裂开来,哭着,叫着。
在泪水的另一边,年幼的自己用悲哀的目光看着自己。亦或是,她在看着天空。她仰望星空,寻找着存在于无尽的远方的什么东西。那便是自己从石之卵出生伊始的记忆吧。今天的自己也是一个人。那时,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的贝尔,体味着遭到抛弃的孤独的痛楚,只是一味地站着——就像踮起脚尖仰望天空的人一样。
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安抚这种疼痛。贝尔只能将这种疼痛化作言语,继续拥抱着它。
「乡愁……」
贝尔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对故乡的思念……对理想乡的憧憬……以及,无法爱上现在的自己和所在之处的……心中的疼痛……」
贝尔一口气说道。然后,她感到自己心中焦灼的思绪终于被彻底解开了。这种想法究竟从何而来,又该往何处去?贝尔终于察觉道,这份思绪,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握在手中的东西,是绝对不能放手的东西。
尽管如此,贝尔紧握的拳头还是在阿德尼斯的手中颤抖着。她感到一阵战栗。因为极度的不安,贝尔在哭泣。
「你会变得自由吧。」
阿德尼斯说道。
「你要踏上不断地了解自己的由缘的旅程吧?你刚才说,那些船好像要返回宇宙……那么,你到底打算回到哪里?」
曾几何时,当贝尔和阿德尼斯商谈自己突然感到寂寞的原因时,阿德尼斯坦率地回应了她。那时的他如今就在那里。
「机械装置之神不仅存在于这个国家。」
「是啊…」
「它存在于所有的国家,支配着这个世界的全部。你是为了探寻自己的由缘才踏上旅程的吧?为了用自己的剑,探寻自己的痛苦究竟从何而来。」
「啊啊,是啊…我…」
贝尔说不出话来。但是,阿德尼斯所说的志向确实地寄于贝尔心中。纵使几度迷失,贝尔还是能在自己的内心之中不断地将其发现。
「我在想,为什么是我们呢?」
阿德尼斯低声说道。
「当我融化在那个神——融化在你的姿态之中时,我这么想到。为什么,在圣星被遗弃之后,我们就注定要成为下一个具有人格的存在呢?神的心象是这样回答我的……我们所在的世界,原本就是供众神游戏的乐园。我们只不过是和众神一起玩耍的玩具人偶而已。而我们之所以开始走上“人”之道路,其理由正是游戏。所谓游戏,就是世界支配存于世界内部之物的运动。而玩游戏的人,则将自己的存在融入乐的意志之中,向世界发问。也就是说—」
说到这里,阿德尼斯停顿了一下。盯着贝尔的他,眼神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让世界穿孔吧(D u r c h·B l ü h e n)……」
贝尔不由得脱口而出。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阿德尼斯的脸,道出了这句话。
「那时,我将被这个世界所铭刻…花会盛放(D u r c h·B l ü h e n)。这把剑告诉了这一切……」
「是的。然后我们就从和众神一起玩耍的存在,变成了独自玩耍的存在。这就是人格之存在的开端。」
就在这时。阿德尼斯的身体突然浮现淡淡的光芒。
被贝尔抓住的胸膛也散发出苍白的光芒。那光芒瞬间充满了阿德尼斯的全身。
「难道说——」
贝尔愕然了。
「我,斩下了吗?」
事到如今,贝尔才幡然醒悟。她明白了,阿德尼斯的这种温柔还有另一种意义。
阿德尼斯散发着磷光的手,温暖地包住了贝尔的手。在磷光的前方,贝尔看到了黑暗的旋涡。她知道,自己对阿德尼斯所预感到的悲伤,已经化作现实扑面而来。
「机械装置之神,大概是真正的神格之存在吧。」
阿德尼斯说道。贝尔强忍着悲痛,盯着阿德尼斯,认真地听着他的话。
「但是——当我们想要寻求自己的由缘的时候,神迷失了支配的方法,因对自身之存在的渴求而陷入了疯狂…贝尔,你的剑所发出的咆哮之声,如今,是必要的。理由之少女…司掌着月之事(M o o n w o r k)的小鸟…扬弃民和神、创造新的神话的扬弃者……是你把我和神分离开来。是你的剑完成了扬弃,让神得到了死亡、并且重获新生。于是,我回归黑暗的道路,就这样被打开了……」
阿德尼斯突然闭上了嘴。他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笑容。他的身体在磷光的照耀下变得渐渐模糊。一瞬间,贝尔仿佛能看到阿德尼斯身后的风景。
「真是讽刺啊。从一开始,我的告白就已经是欺骗了。」
贝尔的脸皱作一团。那是一副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没出息的表情。阿德尼斯好不容易出现在这里,事到如今,她不想让他逃走。为了挥开一切的虚伪和欺骗,贝尔握紧了阿德尼斯的手,等待着他的话语。
「你希望我说的话,我现在能说出来了。」
银发之间,阿德尼斯碧色的眼瞳中蓄满了清澈的光芒。
「我想让你带我一起去旅行……」
「笨蛋阿德尼斯。」
贝尔的脸再次皱成一团,泪水夺眶而出。
她用尽全力盯着阿德尼斯,但泪水却一波接一波地流了出来,模糊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阿德尼斯的身影。
「但是,你要一个人去了。」
阿德尼斯严肃地说道。
「我已经被被机械装置的生活方式支配太久,无法陪伴在像你这样的存在的身边。」
这就是背叛的由缘。要想成为贝尔的同伴,阿德尼斯就必须摆脱所有的支配。对阿德尼斯来说,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是唯一的途径。
「总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相见的吧。你只需去做你该做的事,而我也会去吞噬所有神的饥饿……当宿命向你袭来的时候,说不定我的身影又会再次出现。那个时候,如今的我的存在……应该已经回归黑暗,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了吧……」
说着,阿德尼斯看着自己的身体化为磷光,流向彼方。
贝尔也转向了那边。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黑暗旋涡。是一个连光都无法从中逃脱的黑暗深渊。那深渊连星星的光亮都一饮而尽,黑暗的物质在空中扭曲成旋涡的形状,翻滚跳动。
「饥饿同盟(T a t r e T a t i n)也是无何的一种存在方式。委身于饥饿同盟(T a t r e T a t i n)之中,就意味着超越了生与死,踏上为让世界全部回归黑暗之中的永久的旅程。永远的饥饿,其本身就是一种满足…」
阿德尼斯望向了遥远的彼方,望向了那无法窥见尽头之物——
「我也,会去向那里。」
阿德尼斯这样说道。凛然告知的那个身影,深深地印在了贝尔心中。
突然,他的脸上充满了温柔的笑容。
「既然要死的话,就应该说着这种话去死吧。」
他模仿着贝尔的语气,微微一笑。
「笨蛋。」
那碧色的眼瞳里,瞬间映出了满脸通红的贝尔。
「我喜欢你,“无面”。」
他静肃地低语。
「笨蛋,阿德尼斯。」
「谢谢你,贝尔。」
贝尔擦干眼泪,瞪着他。
「一直以来,都是单方面的啊。」
她发自真心地抱怨道。贝尔再次抓住阿德尼斯的胸膛,用力把他拉了过来。
彼此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能感受彼此的呼吸。阿德尼斯瞪大双眼,接着真挚地眯起了眼睛。
「这是给你的饯别礼。」
就像是要咬住对方的鼻子一样,贝尔说道,
「我——并不是在寻求原谅。」
阿德尼斯辩解般地说道。
「哈。」
听着他那没出息的口气,贝尔坏心眼地笑了。
阿德尼斯的身体有多处明显崩坏。磷光在四周流动,一瞬间,贝尔的视野里充满了苍白的光芒。尽管如此,贝尔还是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笑容。
「怎么可能原谅你?」
贝尔叫了起来。
「这是烙印。你就一边想着我,一边继续把自己关在黑暗之中吧。」
说完,她就嘟起了嘴,瞬间冲破了两人之间仅有的微小距离,吻了上去。就如灼烧一般。阿德尼斯微微弯下腰,用手轻轻触碰着贝尔的脸颊。
然后,贝尔闭上了眼睛。
阿德尼斯用裸露的右手轻轻地梳着贝尔的头发,用左手轻抚着她的脖子,将手绕到她的背上,用力地抱住了她。下一个瞬间,阿德尼斯的身体无声地崩溃了。稍迟一会儿,那抚摸着贝尔的头发与脸颊的右手也在她的耳边粉碎了。
贝尔知道,在嘴唇交合的另一边,阿德尼斯的手脚瞬间就崩塌了。
他的衣服、肉、骨头也同样崩塌了。他的存在,就像只是希望短暂地与贝尔说上几句话而萦绕在那里一样,顷刻间从内部崩塌,流向旋涡的黑暗。
贝尔的心中交织着悲痛、幸福与陶醉。她只是一味地追求着贯穿了彼此内心的满足感,在沉默中做出了告别。
不久,贝尔嘴唇的另一边化为了虚空。
贝尔将涌来的失落感一个劲儿地化作了流下的泪水,闭着眼睛哭了。就这样,她等待着静谧的时间再次充盈自己心中,等待着眼泪自然而然地退去。
不久,贝尔深深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望向茫茫星辰的深渊。
黑暗的漩涡已然不见踪影。
银河就像月之事(M o o n w o r k)那样伸展,起伏,扩展。
「…Bye-Bye,阿德尼斯。」
对着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男人,贝尔肃然告别。
6
赤色的翅膀翻飞,载着贝尔的指引者(G u i d a n c e)在环绕着银河的虚空中飞翔。
要去向何方——
贝尔故意没有问这个问题。不如说是连提出这个疑问的想法也没有。阿德尼斯离去后,黑暗的旋涡渐渐远去。将剑抱在肩上、跪在指引者(G u I d a n c e)身上的贝尔也不再回头。贝尔目不转睛地盯着指引者(G u i d a n c e)笔直飞翔的道路的尽头。
周围的光景突然发生了变化。
星光化为了闪光,从贝尔盯着的地方呈放射状扩散开来。感觉到了似有似无的风。大概是因为指引者(G u i d a n c e)飞行的速度快得吓人,所以星光看起来才会像闪光吧。贝尔这么想到
她望着那渺茫而鲜明的美丽景象。慢慢地,光芒变得四分五裂,继而形成了奇妙的形状。
那是无数的,闪耀着光芒的刻印(S p e l l)——
星星的光芒化为了在神之树上浮现的无限变换的刻印(S p e l l)之束,如奔流一般流动着。
突然,贝尔听到了声音——
「你没事吧,贝尔!」
那声音非常的急迫。
贝尔抬起头,扑哧一笑。
「我没事!你那边才是,怎么样了?凯蒂=贤者(T h e A l l)!」
对着这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贝尔爽朗地做出回答。
「哦哦……该怎么说呢?」
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从光之洪流的另一边传来。
「我现在就想办法把你从那里弄出来。那么,现在只能祈祷我的演算能够到你了……嗯,好……应该没问题。」
伴随着沉思的话语,流淌的刻印(S p e l l)之群中又夹杂上了另外一种光辉。
这的确是凯蒂的演算。当它与刻印(S p e l l)的洪流重叠,包围住贝尔时,贝尔突然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自己的身体拉了起来。
「谢谢你,凯蒂。对了,我现在在哪里?」
「该怎么说呢——」
在回答的过程中,凯蒂也在编织令人眼花缭乱的演算吧。沉默了一拍之后,贝尔听到了喜悦的声音。
「你斩向了你的影子,然后就那样飞了进去哦。那之后,那个,无论是现象之神的身姿,还是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的影子,都被你的剑从影子开始连根斩断了。」
就在这时。贝尔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翻了个身。左右调换,上下颠倒。更奇妙的是,她感到自己对内侧与外侧的感觉好像发生了漂亮的逆转。
「呜哇!」
她转着眼睛叫了起来。
贝尔把剑紧紧抱在肩上,忍受着那强烈的飘浮感。光芒突然消失了,空气一下子涌了进来。贝尔感到有什么东西被冲破了。
然后,贝尔的身体被抛到了空中。
不愧是身轻如燕的贝尔。她迅速将剑尖指向地面,用它的重量来保持平衡。噌。随着一声沉重的声响,“咆哮剑(R o u n d i n g)”刺入了地面,紧随其后,贝尔的脚轻轻地落在了地面上。
啪啦啪啦,不知是演算还是刻印(S p e l l)的磷光在贝尔周围飘落,随即消失。
已经看不到指引者(G u i d a n c e)的身影了。贝尔环视四周,寻找着红色的翅膀。她的眼中映出了昏暗地下的光景。
神之根鳞次栉比,闪烁的刻印(S p e l l)散发朦胧的光辉。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已经消失,周围是一片闪烁着绯色光芒的火晶石(Flare)森林。
贝尔的目光突然落在了神的心脏上。
顿时,她惊呆了。
那个巨大的钢之肉块竟然被劈成了两半。而且,从钢整个都被翻转过来的样子,很明显就能知道出它是被巨大的压力从内侧轰飞的。
而且,鲜红的火晶石几乎都是从那被切碎的神之心脏中迸了出来,缠绕在上面,化为了化石。
「这是…」
贝尔恍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她视野的一角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几乎是一瞬之间发生的事。」
凯蒂和贝尔并肩站在一起,抬头看着被一刀两断的神的心脏,说道。
「就像决心播下种子的媒花一般,它收束了。这是为了让致死之灰落遍全国吧。是那个歌姬唱出的加护之歌和你的剑阻止了这一切。我深感佩服。这正是扬弃。一切都这样变成了化石,被封印了。这个国家中,已经没有“电力(E l e c t r i c)”和致死之灰了……甚至连机械装置之神(D e u s E x M a c h i n a)都没有了。」
「你也快要消失了吧。」
贝尔望向以沉思的模样说着这些话的凯蒂,说道,
「你这不是很严重吗。」
她指的是凯蒂身上的伤。用遍体鳞伤来形容此时的他再合适不过了。代表着他的种族的长耳朵也有一只被撕裂,被止不住的鲜血浸湿。
「不会,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是不会死的。」
凯蒂和蔼地回答。
「过一天,我就会恢复原样。我不会成长,死亡也与我无缘。」
「嗯?」
「这是旅行的诅咒哦。」
凯蒂做出了简短的说明。
「这样啊。」
贝尔没有多问,点了点头。
然后,贝尔将已经完全恢复了平常的姿态——变回了毫无美感的、年老的百合科的钢的姿态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收在背上。
她把皮带牢牢扣在铁环上,然后再次环视了一下四周。
「听不到…歌声。」
「在你的剑——应该是你在神的心象中挥下剑的时刻,歌声停止了。」
「是吗…」
贝尔遗憾地说道。她感觉自己好像听漏了终曲。想到这里,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其实,奏出终曲的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以及聚集在这里的所有人。或许,将机械装置之神也当作是这个集会的参与者之一也未尝不可。
「是首很好听的歌。」
贝尔低声感叹。
「是啊。」
凯蒂也点了点头。
「回去吧,你认识路吗?」
「是呢,虽然不认识路,但打开道路的方法就在这里。」
说着,凯蒂举起了金色的怀表。
「好方便啊。」
贝尔扑哧一笑,走了起来。
「说起来,你的兄弟也有同样的东西吧。」
贝尔问向并肩而行的凯蒂。顿时,凯蒂似乎浑身一惊,然后耸了耸肩。
「嗯、是啊…对我们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而言,这东西就像剑一样。嗯。」
「你兄弟手里的这个东西也一样方便吗?」
「嗯……」
凯蒂困惑地挠挠头。
「他并不是很擅长用怀表……」
听到他那充满愧疚的语气,贝尔觉得很有趣,笑了起来。
「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饭?还是已经出去旅行了?」
凯蒂的红色眼眸仿佛在窥视着贝尔的一举一动。他的目光,能够清楚地知晓笼罩在浮现出灿烂笑容的贝尔脸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注意到他的目光,贝尔突然松了口气,笑了。
「阿德尼斯这样说了。」
「嗯。」
「他说,你要一个人去。」
「…嗯,贝尔。」
「我要去旅行。」
就像之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贝尔斩钉截铁地,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一般如此宣告。
「我想问遍世界上所有的神,问遍我的由来。然后,我要用这把剑,去探寻我自己。」
突然,贝尔停下脚步。就在这时,她吸了一把鼻涕,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凯蒂吃惊地盯着贝尔,然后悄然伫立。
「你在哭吗?」
贝尔摇了摇头。
「刚才我已经一个人哭过了。」
然后,当她注意到凯蒂惴惴不安的举动之时,不由得笑了出来。太奇怪了。凯蒂顿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而这更有趣了。
贝尔笑出了声。然后,她长舒一口气,眯起眼睛盯着凯蒂。
「谢谢你。」
凯蒂挠了挠脸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想要自由,就像你告诉我的那样。这就是我旅行的目的。」
「嗯——」
这时,贝尔注意到凯蒂突然结结巴巴起来。除此之外,她还感觉自己在现实中听到了凯蒂实际上并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陪你一起去吧。」
那正是这样的话语。
然而,凯蒂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他再次迈开脚步,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在墙边,凯蒂停下脚步,说道。
「我现在就在这里开辟出一条通往“安慰之湖”的路。之后,你就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吧。」
「那你呢?」
凯蒂装作忙于怀表上的演算,没有回答。
然后,组成了墙壁的神之根被解开,出现了一个空洞。凯蒂催促贝尔向前迈步。
「快走吧。」
贝尔撅起嘴,对着凯蒂。
凯蒂肃然伫立,以送行者的姿态,用赤色的眼睛映出贝尔的面庞。贝尔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尽管如此,对凯蒂来说,贝尔的存在确实与他的旅途密切相关。正因如此,贝尔不明白为什么凯蒂要在这里做出分手的样子。
不过,贝尔心中也并不是没有头绪。凯蒂是以一个旅行者(N o m a d)的身份来接触贝尔的。这是最为重要的。即使凯蒂的旅途与贝尔的存在有着很深的重叠,他也绝对不会带着恶作剧般的心情地利用贝尔。纵使他曾经巧妙地诱导过贝尔,也绝对不会侵害到她。倒不如说,他帮助了贝尔。凯蒂以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自然感,为贝尔展现了作为旅行者(N o m a d)的存在方式。
凯蒂向贝尔同时展现了身为旅行者(N o m a d)的辛苦与喜悦。贝尔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却还对旅行抱有希望,其原因究竟是什么呢?让贝尔如此扪心自问的人正是凯蒂。如果凯蒂为贝尔回答了这个问题的话,贝尔就会放弃旅行吧。但即使如此,凯蒂也一定什么都不会说。这个不可思议的长耳族(R a b b i t y E a r)有着足以让人这么想的公正性。
这才是贝尔如此信赖凯蒂的理由。他的眼神既不同于阿德尼斯,也不同于将旅行的诅咒赋予贝尔的教导者(E n o l a),既温暖又严厉。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贝尔好不容易吞下了无尽的话语。带着这样的心情,她问向凯蒂。
然后,凯蒂微微一笑,深深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还在旅途中寻找自己的由缘,我的旅途就会成为自然而然地成为盾牌,为你抵御袭向你的宿命。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凯蒂又退了一步。
「真是的,怎么每个人说的话都差不多啊。」
阿德尼斯和凯蒂。这两人虽然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场上,说着完全相反的话,但是贝尔却觉得他们之间有着某种共通之处。
「那么……」
贝尔以微妙的步伐走到凯蒂身边。纵使是凯蒂也没能继续问下去。贝尔以超绝的时机凑近了凯蒂的脸颊。
「谢谢你,凯蒂。」
然后,她就这样轻轻吻了吻沾满血迹的凯蒂的脸颊。
凯蒂吃了一惊,耳朵竖了起来。就在这时,耳朵上传来一股猛烈的疼痛。他发出一声呻吟,用没有拿着怀表的那只手慌忙按住了被切断的耳根。
此时,贝尔已经离开了凯蒂。她有些奇怪地看着凯蒂,然后背对着他。
「Bye-Bye,凯蒂。」
贝尔转向回廊。她知道,凯蒂的目光守护着自己后背。
带着这样的心情,贝尔迈开步伐。
不久,她的背后远远传来回廊关闭的声音。
飒爽告别的贝尔的身姿既勇敢又充满魅力,深深烙印在了凯蒂的赤色瞳孔之中。
「哎呀呀…真是遭大罪了。」
确认回廊已经彻底关闭、再次变成墙壁之后,凯蒂小声说道。
他的目光渐渐失去了理智的光芒。耳朵垂下,全身瘫软。
「现在离早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凯蒂为难地“咔嚓”一声合上怀表的盖子。突然,他看到金光闪闪的表盖上映出了自己的脸,那张脸上露出疲惫的表情。
「别这样。我不想在心爱的少女面前,露出我们这种半吊子的姿态。」
金色怀表的盖子上,映出了自己那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目光。与自己的虚像四目相对的凯蒂叹了口气,说道。
「真是无尽的思念啊。所有人都会在追求理由的过程中陷入爱河,我们也不例外。背负着这样的诅咒的我,更是难看…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愚者(T h e N o t h i n g)”。尽量积蓄力量,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我…累了……」
当凯蒂的样子充满了孩子气的迷茫之时,孤零零坐在那里的,只剩下那位与理智与可怕完全无缘的凯蒂=“愚者(T h e N o t h i n g)”了。
7
歌声停了。
聚集在“玉座之间”的人们回过神来,互相看了看。
曾经那么喧嚣、雄壮的乐声,只留下些许余韵就消失了。紧接着,一种近似于雄叫的猛烈感应从地底呼啸而来,仿佛要震动整个城堡一般。一瞬间之后,一切又都归于寂静。
在庄严而又令人舒心的静寂中,人们感受到一种无论如何也无法确定的巨大震颤即将到来的预感,思索起最后涌起的感应的真面目。有的人认为那是临终的呼喊,也有人认为那是呱呱坠地的啼鸣。不管怎样,没有人能说出来其原因究竟为何。他们只是在决定性的通知到来之前,凭着琐碎的想象低声交谈。
「天平!」
突然,仰望着神之树的紫衣神官团大声叫道。
「噢噢…」
身穿白衣的传承者跪在地上,靠近神之树。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即将在那棵神之树上结出果实的巨大天平,然后惊呆了。
就像神之树结出的钢铁果实一样,一个巨大的球形出现了。它分割成两半,形成天平的两端,浮现出成对的两个刻印(S p e l l)。而这两个刻印(S p e l l)竟然都已经腐朽了。
右边的天平上,是表示神明的GOD的刻印(S p e l l),
左边的天平上,是表示人民的DOG的刻印(S p e l l),
这些从太古世代就被刻在天平上的刻印(S p e l l),一齐泛起了激烈的闪光,颤抖着。天平眼看着发生龟裂,整个天平慢慢崩塌了。
本应为神衡量一切秤动之源头的它,不久就以令人恐惧的速度坠落了。简直就如垂死挣扎一般。它无视了那些惊慌四散地逃散的人群,径直撞在舞台地板上,摔得粉碎四散。
「怎…怎么回事……」
传承者瘫倒在舞台的地板上。大家都哑然地望着粉碎的天平,然后望向了天空。就好像那里有着什么可以代替天平来统领他们的东西一般。
但是,那种东西绝对不会轻易出现在他们面前。应该说,它已经从齿轮中得到解放,兼备着自由与无依无靠,回归了天空。
这就是巨大预感的结局。尽管没有一个人能够理解那到底是什么,但是,每个人都平等地感受到了一点——
那就是,他们所崇拜之物,如今已然融于感应之中,得到了解放。
当天平散落在舞台地板上的那一刻。遥远的地下也正在发生着另一场异变。
「呣……」
加普的剑停在了原地。他出神地看着那光景。
苍白的磷光在“安慰之湖”的各处闪烁飞舞。
其他的剑士和神官也都惊呆了。但是,他们依然严厉地架好剑尖,目不转睛地注视那个样子。
磷光的真实身份是青衣的神官们。就在刚才,他们的样子还和影子没什么两样,衣服和面具上都带着扭曲的灰色,剑上浮现出了叹息的刻印(S p e l l),挥舞着令人胆寒利刃,如怒涛一样向他们袭来。
如今,他们的攻击停止了。影子们也一齐消失了。被超越生死的恐惧无情地逼迫的神官们突然扭动身体,诉说着痛苦,倒在地上。而后,他们的身体化为了磷光,一齐碎裂四散。
那是如精密演算一般的复杂的刻印(S p e l l)团块——
那就是被贝尔的指引者(G u i d a n c e)称为理化之法(S c I e n t i a)的神之法则。如今,它已经失去了相互构成的原理。化为了物象的,曾经现存的事象,变成粉末消失了。
「怎么回事…」
贝涅站在甲槛花(G o b l e t)上,向基尼斯喊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的声音因紧张而颤抖。贝涅以水族(M e r m a i d)特有的敏锐直觉,察觉到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即将降临。
在贝涅身下,基尼斯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挺立在笼子里,双手握着指挥剑,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光景。然后,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握剑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左臂被切断的伤口。
「手臂的疼痛消失了……」
他自言自语道。
那是他在卡塔库姆战役中被提香砍伤的伤口。自基尼斯进入“根之国”以来,被堪称“魔(N í e h ö g g r)”之毒牙砍伤的那个伤口就经常因神的感应而向他倾诉疼痛。而这之所以没有引发让他高呼出声的痛苦,全靠寄宿在其中的指引者(G u i d a n c e)的守护。
而现在,那疼痛消失了。
基尼斯压下胸中涌起的思绪,猛然回头望向湖水。
他用弓瞳族(S h a r p E y e s)的良好视力,凝视着伫立在祠堂上的雪莉。
雪莉也睁大眼睛看着周围。她似乎也吃了一惊,用双手捂着脸颊。雪莉唱完歌后的亢奋心情似乎还没有平静下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四周。
雪莉的眼神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基尼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剑士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化作磷光的神官们和消失在自己影子里的人影们身上,而雪莉则是全神贯注地盯着神之根。仿佛她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神本身一样。基尼斯也顺着雪莉那似乎在确认着什么的视线,望向了前方。
就在这时。
神之根突然激烈地闪烁起来。
武士们、剑士们、神官们的目光一齐投向位于光芒正中的的神之根。
无数闪烁的刻印(S p e l l),如今正在清晰地孕育着什么。就像字面意思一样,诞生在那里的什么东西即将一齐绽放。
有什么东西出现了。
是芽——
钢之枝伸展出纤细而充满光辉的芽。
光辉来自刻印(S p e l l)的闪烁。刻印(S p e l l)本身长出了钢之身体,孕育着什么东西,而后丝毫不停地伸展开来。
芽不久便化为花蕾,惹人怜爱地膨胀着,颤抖着。花蕾以惊人的速度成熟后,四处都出现了花的形质,绽放出青色而通透的羽翼。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一幕。
剑尖缓缓垂下。就连收刀入鞘的动作,似乎也会阻碍正在发生的变化。每个人都静谧地伫立着。
磷光“啪”地一声散开。
萌芽之物一齐开花,绽放出青色澄澈的翅粉。
似是要压下涌上心头的情感一般,雪莉的肩膀颤抖着。铺在雪莉脚下的演算已经完成了使命,消失了。出现在雪莉眼前的,是昂然盛开的蝶之花。
漆黑的地底之湖中,充满了神圣而苍白的闪光。雪莉陶醉地把手放在胸口,仰望天顶。那里也同样盛开着花朵。
「神啊…」
雪莉细细的吐息中掺杂着微弱的低语。
于是,仿佛以此为信号,蝶花一齐飞了起来。
悄无声息——
简直是苍白的光之乱舞。
「噢噢…」
剑士们和神官们都平静地发出感叹。
地底突然化为了花园,四处都落下了充满青色光辉的翅粉。每一羽蝶花似乎都各自有着自己的追求,飞到受伤的人们身边,靠近了他们。
「伤口…」
这次,剑士们的感叹可以说是惊叹。
碰触到蝴蝶的翅粉的伤口居然立刻就痊愈了,就连受了致命的伤、倒下的人们的脸上也恢复了生机。
「这是什么声音……」
贝涅面对着蝴蝶乱舞的样子,慌慌张张地开闭着耳朵,低语道。
「这个声音……对我来说,是炫目的光芒。即使像这样收起耳朵,它也在我耳朵深处回响……」
一羽蝶花突然停在他的肩头。苍白的磷光贴在贝涅的伤口上。贝涅端正的眉毛惊讶地翘了起来。
「这是,圣灰吗?」
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基尼斯,到底……发生了什么?」
贝涅小心翼翼地嘀咕着。这个异变给人的感觉是那么脆弱、那么危险。贝涅问道。
「不知道。但是,」
基尼斯以既像是笑,又像是在哭泣的表情抬头望着贝涅。他早就瘫坐在铁笼里了。
「但是什么?」
「所谓的圣灰,是以某种东西作为祭品才能出现的东西。致死的灰烬,在被牺牲者的肉体净化之后就成为了圣灰。而如今的这个圣灰,到底是以什么为苗床出现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消失了。基尼斯呆呆地环顾四周,吃了一惊。突然为众人带来了治愈的蝴蝶的乱舞景象,让他睁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指引者(G u i d a n c e)出现在他的左臂上,低声诉说着什么。
「不会吧……」
基尼斯再次抬头望向笼子的顶部。他的视线离开了贝涅,转而注视着林立的神之根。他的心中有了一种确信。然后,他战战兢兢地回味着这份确信,呆呆地喃喃自语。
「是神的亡骸…」
在他左臂的前端,指引者(G u i d a n c e)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8
昏暗的回廊上飘着微弱的光芒。
德兰布依抬头看了看。她的双臂之中抱着濒死的曦安。
就在这时,残留在曦安的肺腑之中的最后的一丝生命的吐息被缓缓吐出,浓重的黑暗将两人的身体完全包围。
一只蝴蝶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它带着晶莹剔透的青色磷光,如小小的明灯一般穿过回廊,散落闪闪发光的翅粉。然后,它飞舞到两人头上,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嗅了嗅,停在了躺着的曦安的肩头。
突然,德兰布依的脸上带上了不同寻常的激情,盯着蝶花。
「神……」
她以凄惨而艳丽的表情低语道。她的表情远远超越了愤怒与憎恶,其中甚至回响着某种澄澈无比的情念。
「是吗…」
德兰布依轻轻点头。蝶花慢慢地落到曦安身上。德兰布依的白色的指尖像是要撕裂黑暗一般伸了出来。
「理由,被质询了啊…」
德兰布依的手带着冷艳的光泽触碰到了蝶花。摘下了它。在到达曦安的伤口之前,蝶花被捏得粉碎。青色的磷光在德兰布依手中倏地亮了起来。翅粉从她的指间滴落,落在曦安身上。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德兰布依睁大了眼睛。在那代表着午夜的蓝色瞳孔之中,映照出闪耀着青色光辉的蝶粉飞舞的样子。
一阵沉默之后。
「啊啊——」
德兰布依干脆地叹了口气。悲伤、痛楚、悔恨,一切感情都含义这叹息之中。,但是,这在回廊中不断回响的叹息声中,也确实夹杂着喜悦,让德兰布依烦恼不已。
“咚——”的一声。
彰显德兰布依正是水族(M e r m a i d)的三枚耳( D r e i z e h n)猛地一跳。她听见了这个声音。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反复的心跳以及复苏的生命的脉动。有那么一瞬间,她那蓝色的双眸因灼热的热度而湿润了。
在德兰布依的臂弯中,曦安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治愈。
泪水夺眶而出。
德兰布依的泪水滑过脸颊,滴落在曦安的脸上。
从曦安口中,传出了渴求着空气的声音。
「啊啊——」
在凄绝的悲伤中,德兰布依的脸上浮现出微笑。
「曦安……告诉我。」
疯狂地呼唤着。
「这是怎样的失败……」
随着怀抱中的生命的复苏,萦绕在两人周围的黑暗也随之褪去。就像在那里点起了明灯一样,就连德兰布依的身体也慢慢被光芒推开。
德兰布依的手紧紧抓住了曦安的肩膀。她反抗着,吻上了曦安的唇,缠上他的身体,想把他拽入黑暗之中。尽管如此,男人还是不肯回归黑暗。
不久,两人的嘴唇分开了。
「你总是持续着背叛啊……」
德兰布依屏住叹息,凝视着曦安,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艳丽声音低语道。
「是啊,你总是这样……但是,唯独让神拯救你这件事,我绝不允许。」
德兰布依的手离开了曦安,伸向别处。
她的目标是那把损毁严重的剑。德兰布依的指尖触到了闪烁着青磷色( L a p i s L a z u l i)光芒的曦安的剑。钢像是打着寒战一样颤抖着。ENOLA的刻印(S p e l l)如悲鸣一般带上了微弱的闪烁。是德兰布依选择了曦安,将这把剑献给了他。现在,她想用同样的剑杀死曦安。某种东西被连根否定的感觉袭上了德兰布依的心头,而这种冲动更是促使她拿起了剑。
正当她那充满杀意的冰冷的手正准备举起因恐惧而不断颤抖的剑的时候。
就在这时。
她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德兰布依的耳朵又捕捉到了别的声音,一下子跳了起来。
紧接着,那声音传来了。
「咦,这种地方居然也有人在吗?」
一个实属悠然的声音从回廊的另一头传来。
「笨蛋克劳德!」
另一个声音立刻斥责了他。
「当然是城堡里的人啊,你要提高警惕。」
紧接着,立刻响起了拔剑之音。同时,想要慌忙阻止拔剑之人的声音也喧嚣地回响在回廊之中。
「等一下,那个人是不是受伤了?」
「就算这样,我们也会被发现的!怎么办!」
「我们有这么多人,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被发现的。」
「那就趁他还没和其他人取得联络的时候…」
「等下。交给我吧,要是米斯特去的话,肯定会吓到对方的。」
看起来,这是一个以长脚族(F r o g g y)为主的集团。他们大踏步地走过来,虽说长脚族(F r o g g y)特有的柔韧身体让他们的脚步声几乎消失了,但这集团毕竟有十几个人。非常显眼。
其中的一人阻止了这群人,以集团代表的身份向德兰布依走来。
「呐,如果你有困难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帮你。」
他一边毫无戒备地搭话,一边站到了德兰布依身后。
德兰布依慢慢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她的手已经放开了剑。
长脚族(F r o g g y)的青年微微一笑。他拄着拐杖,看起来是有一条腿不方便的样子。
「好漂亮的女人。」
青年被德兰布依艳丽的相貌迷倒,低声说道。
「我是克劳德。是“恶(U n d e r D o g)”那边的人。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来到了这里。」
他诚恳地说道。
「我是…」
德兰布依欲言又止。因为,她注意到了克劳德的视线。那双亲切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曦安的剑。
他的目光,与其说是在提防德兰布依拿起那把剑,倒不如说只是单纯的对那把剑产生了兴趣。
德兰布依的手离剑越来越远。克劳德继续盯着剑,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道。
「是鸟…」
德兰布依的表情又变了。
「鸟?」
克劳德点了点头。
「这是一把如寄语之鸟(ウィディール)一般的剑。它是以水钢为剑苗(S p a d e)铸成的吧。这把剑,明明在锻造完成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该由谁来握…却完全没有具体性。完全无从得知对方是谁。太美妙了。真是不可思议。到底是怎样才能打出这样的剑呢?该如何形容呢……这把剑,就像是没有目的地的寄语一样。」
青年一口气说道,似是在深深感叹。
「你是剑作家吗?」
德兰布依盯着克劳德的脸问道。黑暗从脚边开始笼罩着女人的身体,而克劳德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原本是剑士,后来变成了这样。」
他用拐杖敲了敲自己的右腿。
「是吗……」
德兰布依的身体突然离开了曦安。剑被随意地放在了克莱德面前。只要克劳德想要,就随时都可以拿起那把剑。德兰布依的行为,简直就像是要把男人的身体和剑都交给突然出现的这个克劳德一样。
「你觉得要怎么治疗这把剑呢?」
德兰布依站在克劳德的旁边,这样问道。令人昏沉的肉桂气味,微微扑向了克劳德的鼻子。
「不需要治疗。」
克劳德的回答很明快。
「想治好这家伙不用费那么多事。只要把它的形状调整好,它就马上能复活不是吗。这家伙就是这样的剑,就和这个受伤的男人一样。」
「你…」
德兰布依盯着克劳德。
「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剑作家。」
她呢喃道,冷淡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微笑。虽然她的表情很是黯淡,那微笑却显得无比娇艳。
「哎…」
克劳德的脸一下子红了。
「哎呀,是吗?」
也不是这样吧,他挠了挠头。
「我的名字叫德兰布依。」
德兰布依轻轻说道。
「这把剑就拜托你了。」
一瞬间,克劳德没能理解她的意思。这时,怒吼声飞了过来。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克劳德!」
「有一个人受伤,还活着。」
他缓缓转过身,回答道。
「这不是一看就知道吗!」
克劳德耸了耸肩。从他的身后,传来一声扑哧的笑声。
克劳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目光转了回去。而那里已然空无一人。只有走廊昏暗地延伸着。吓了一跳的克劳德赶紧寻找起女人的身影。
「咦……」
这时,米斯特又怒吼了一声。
「你啊,从刚才开始,就一个人在那儿嘟嘟囔囔个什么!」
「一个人?」
惊呆了的他想要询问米斯特,但是,米斯特迅速地下达了给男人治伤的指示,她自己也去帮忙了。米斯特完全没有要把克劳德的话听进耳中的意思。
「好奇怪啊。」
克劳德来回看着男人和那把剑,不停地歪着头。
「她是为了让我治疗这把剑…才现身的吗?」
他以一副无法释然的样子,不停嘟囔着。
9
「这不是米斯特吗?」
狂躁的声音在回廊中回响。
众人一齐回过头来。他们在看过去之前,就已经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黑发的无貌少女的身姿——以无特征为特征的那个身姿,唯一的特征就是背上那边巨大的剑——这样的少女的样子浮现在众人脑海里。尽管已经知道那个少女就在那里——但是,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歪着头看向了贝尔。
「喂!」
而克劳德率先慢吞吞地摆了摆手。
「嗨,大家。为什么你们在这种地方?连科林斯的人都在这里吗?」
贝尔连忙走了过来,米斯特严肃地回答。
「卡塔库姆和城堡连在一起了。既然你在这里,就意味着这里已经是城堡了吧?」
「城堡和…?」
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
「这里确实是城堡……」
贝尔想要询问更详细的情况,却突然说不出话了。因为,她很在意大家的视线。大家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问“这家伙是谁”一样。
「什么啊…」
贝尔有点退缩,耸了耸肩。
「你…好像变了。」
米斯特露出神秘的表情,说道。
「怎么说呢……变漂亮了。嗯,非常漂亮。」
贝尔吓了一跳。这不是该在这种地方突然说出来的话吧。贝尔瞪大了眼睛。
「你换剑了吗?」
米斯特竟然说出了这种话。
贝尔慌忙摇头。
「是啊,那是不可能的。那么,就是那把剑成长了吗?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接着,米斯特注视着背在贝尔背上的“咆哮剑(R o u n d i n g)”。
那是一把巨大的剑。在年老的百合科钢笨重的身姿中,隐藏着令人恐惧的锐利而流畅的刃形。米斯特他们知道这一点。但更重要的是,此时那把剑散发出一种令人畏惧的、静谧的力量气息。当然,米斯特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被阿德尼斯猛烈击碎的剑尖,现在已经彻底复活了。
「不断重复着诞生的剑。」
贝尔低声说道,
「听说,它是以未然形(A n t e – F e s t u m)的形态被造出来的…是一个名叫德兰布依的剑作家的作品。」
米斯特没有明白贝尔的意思,一脸怀疑地看着她。旁边,只有克劳德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突然,
「德兰布依……」
他的表情,就好像他听过这个名字一般。克劳德陷入了沉思。
「对了,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又进行了一场战斗?基尼斯他们呢?」
「嗯……发生了很多事。」
「我也想详细问一下……但是没那么多时间了呢。」
米斯特一脸严肃地抱着胳膊,接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扬了扬下巴,提醒贝尔注意。
「对了对了。你知道这个男人是敌是友吗?」
「男人……」
贝尔看向米斯特示意的方向,哑然无语。在那边,一个男人正在接受长脚族(F r o g g y)的治疗。看着男人的样子,贝尔感觉到有一股锐利之物刺入了心中。
贝尔眯起眼睛,紧紧攥住胸口。米斯特讶异地盯着她。
「我……认识这个男人。」
贝尔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他可能,不是同伴。但对我来说,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男人。」
「什么意思?」
「他教过我剑术。」
这次,轮到米斯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哎呀呀!」
「是你们救了他吗。」
「呃,也不算是我们救的…」
贝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男人。看着这个胸口被刻上叹息之刻印(S p e l l)的利刃击中,本应被饥饿同盟(T a r t e T a t i n)的黑暗吞噬的男人。对自己来说,这个男人应该已经是一具尸骸、一具空壳而已。为什么,他会让自己的心如此动摇呢?
贝尔强忍着心中的激烈思念。在米斯特看来,贝尔似乎在沉浸在了感慨之中。
「快点,贝尔。」
米斯特略带歉意地插嘴道。贝尔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卡塔库姆的径路(R h i z o m e)非常不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关闭。我想在那之前和基尼斯他们联系一下,可以的话,我想见他们一面。」
贝尔很快做出了决断。
「知道了。」
这句话也意味着贝尔要和他们一起行动。也意味着贝尔必然会再次与基尼斯等人再度会合。他们曾经一度互相背对对方。而且,虽说没有实际放箭,但在那时,贝涅的弓已经瞄准了贝尔的后背。
但是也正因如此,贝尔才得以与他们重逢。以那样的方式,贝尔作为法则之外的存在与他们离别。因为,祝福与欢呼的诀别意味实在过于强烈,而贝涅朝着贝尔架起了弓这件事,决定了他与贝尔有着对等的地位。
在被贝涅拿弓指着的时候,贝尔是一名剑士,是互相敌对的对等之人。两人绝不是连存在的次元都不同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讲,贝涅的射击姿态是对贝尔的最后呼唤,也可以说是缰绳。
「从这里一直往前走,应该能见到基尼斯他们了。」
说着,贝尔看了男人一眼。长脚族(F r o g g y)的后卫准备好担架,把男子抬了上去之后,果断地转过身去。
「走吧。」
听到贝尔的呼唤之后,所有人都敏捷地做出了反应。贝尔一马当先地快步走在回廊上。为了给这场战斗画上句号,她真挚地绷起了脸。
回廊上,蓝衣翻飞。
冰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这群人离去的样子。
男人直到最后都没有回到黑暗中。即使他失去了意识,甚至连生命之灯都要熄灭,男人的命运本身仍然拒绝被黑暗所拥抱。
德兰布依静静地目送这群人带走了男人。
突然,她的身边传来了动静。
德兰布依看向身边。原来是班布。
班布琥珀色的体毛蓬松地摇晃着,不知道在往哪个方向看的大眼睛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从德兰布依的脚边探出头来。
德兰布依伸出柔软的手指,抚摸着班布的头。
班布陶醉地眯起眼睛,把脸颊凑到她的手上,“扑通”一声扑进了德兰布依的怀里。
德兰布伊把班布抱在胸前,再次将目光投向离开回廊的那群人。
突然——
从班布的大嘴间,洒落出通透的青色磷光。那光芒又与从神之根中萌芽的蝶花不同,是一种在光明中包含了大量黑暗的阴暗而澄澈的青色光芒。
同时,德兰布依听到了一个声音。
「走吧……」
听到从远方传来的奇妙声音,德兰布依点了点头。
「嗯……阿德尼斯……」
她对着班布,呼唤着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的青年的名字。
然后,她慢慢转过身,
德兰布依消失在了黑暗的深渊里。
穿过回廊,便是通透的青色花园。
放眼望去,乱放的蝶花之群充满了视野,令人惊叹不已。这场面是如此壮丽。众人走着走着,脚下就会飞起青色的翅粉。真是美丽而梦幻的景象。
「这是…」
贝尔恍惚地沿着广阔的湖的边缘前进。米斯特一行人也自然而然地跟上了她。湖面因即将萌芽的蝶花而泛起了涟漪。走了一会儿,任谁都知道,那蝶花撒下的翅粉是同圣灰一样的东西。
突然,贝尔的眼睛捕捉到了军队的身影。
一时间,两个阵营摆出了对立的架势。贝尔讶异地叫道。
「喂!」
双方的阵势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纷纷回过头来。
「贝尔!」
贝涅第一个喊出了这个名字。
紧接着,众人的齐唱在周围回荡。
「贝尔……!」
「拉布莱克=贝尔!」
简直是欢呼。剑士们一齐举起剑,满怀惊叹地迎接着贝尔。
大家似乎都敏锐地察觉到,究竟是什么人引发了这一事态。他们的样子反而让贝尔突然产生了疑问。这副景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从剑士们中间,基尼斯和贝涅乘坐的甲槛花(G o b l e t)飞了出来,发出沉甸甸的咯吱咯吱的声响,一溜烟地跑到贝尔跟前。
「贝尔,这是怎么回事?是你杀了神吗?」
听到基尼斯的叫喊,贝尔打内心里感到震惊。在她的头上,有着赤色翅膀的指引者(G u i d a n c e)混在蝶花之中。指引者(G u i d a n c e)没有向贝尔告知任何具体的事情,就这样飞了出去。但是,它对着仰视自己的贝尔露出了成熟的微笑,而这就足以让贝尔感到某种确信。
「是吗…」
贝尔低声说道。她环顾四周。就在贝尔的背后,传来了气势十足的声音,就像是在斥责一样。
「我想问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米斯特……」
仿佛现在才意识到她似的,基尼斯在笼子里瞪大了眼睛。
米斯特怅然地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贝尔,又盯着关在笼子里的基尼斯。那个滑稽的指挥者(C o n d u c t o r)的身姿,遭到了米斯特无言的斥责。又是这么一副不成体统的样子——她仿佛是在这么说一般,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此同时,她也在责备基尼斯这副佯装不知道米斯特的存在,得意忘形的行径。
一族的人敏感地察觉道米斯特并不没有感到愤懑,偷偷地笑了。
另一方面,基尼斯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哦,既然你们来到了这里……也就是说,事情就像我想的那样在顺利进行吗?」
「是啊。」
米斯特绷着脸回答。
「所以我才会来这里不是吗。」
「谢谢,爱你哦。」
基尼斯毫不犹豫地说道。真是一副真挚的表情。米斯特有点不好意思地皱了皱眉,但没有再说什么。取而代之的是,她请科林斯家族的人继续说了下去。
「基尼斯殿下,我们是来迎接你们一行的。」
「哦。」
基尼斯像是在开玩笑一样瞪大了眼睛。不过,和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相反,他的脸上早已露出了喜色。
「那么,你们到底是要把我们迎进哪里呢?」
「卡塔库姆。」
科林斯一族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将这前所未有的变动将化为我们的祝福,我们前来迎接你们。」
基尼斯仿佛在忍住内心的激动。
「我愿意担任这个角色。」
他用亢奋而颤抖的声音回答。
然后,基尼斯看向贝尔,露出有点恶作剧的笑容。他用鞋尖偷偷踢了一下被藏在红色(C a m e l l i a)的制服衣装(G l a s s w a r e)中、放在地上的东西。毫无疑问,那正是被贝尔砍成两段的卡塔库姆的宝剑。要是科林斯他们看到了这个,又会说什么呢?
「我很高兴你再次回到我们身边,贝尔。」
纵使如此,在甲槛花(G o b l e t)上,贝涅还是如此说道。这是多么悠闲的语气啊。贝尔有点生气地抬头看着贝涅,然后顿时笑出声来。
「真好啊。」
贝尔来回看了看基尼斯和贝涅那毫无畏惧的表情,吃惊地耸了耸肩。
「这在你们的预想之中吗?」
这种事我可一点儿也没听说过——贝尔学着米斯特的样子,稍微做出了怅然的表情。基尼斯终于大方地点了点头。
「是啊,我迟早会向你解释其中缘由。总之,我们现在必须沿着卡塔库姆的径路(R h i z o m e)赶紧离开这座城堡。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又会被当作禁止民(P a r a d o x)来对待。……话说回来,我们现在还在和首席剑士殿下对峙呢。」
另一边,加普一直盯着这边——盯着贝尔。
虽然他的剑早已收进剑鞘,但只要略微有一点变动,他就会瞬间将剑拔出来,率领神官冲过来吧。
而加普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雪莉站在加普的身旁,仿佛要制止他一样。雪莉同样凝视着贝尔。
「贝尔。」
基尼斯叫道。贝尔望着加普他们,轻轻点了点头。
「我希望你也和我们一起走。我有东西想给你看。我现在才确信,那把卡塔库姆的宝剑中究竟藏着怎样的秘仪。那是神的一个思绪的碎片。」
贝尔抬头瞥了一眼天花板,眺望着蝴蝶的乱舞景象。然后,她把脸转向加普他们,朝那边走去。
此时,基尼斯之阵和加普之阵已经面对着面,试图恢复对峙的局面。
贝尔跨过两个阵营,来到加普面前。
「加普,你是王吗?」
贝尔直截了当地问道——也可以说是呼吁。果然,像是回应贝尔的心意一般,加普坚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
「那么,我就要在你的身边,弹奏通往旅行的“钥匙”呢。」
这次,纵使是加普也没有轻易点头。他那黄玉的眼瞳里充满了平常的聪慧,目不转睛地盯着贝尔。
贝尔满意地扑哧一笑。那是如同花朵绽放般的笑容。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大概是下一个安息日吧。」
然后,贝尔面向雪莉,把拳头贴在胸前,像是在庆祝彼此做出的成就。
「贝尔……」
霎时间,一直一脸坚毅的雪莉的眼睛湿润了。
「很好听的歌,雪莉。」
「……嗯。」
雪莉好不容易才没有哭出来。她向那婀娜多姿的身体里倾注了全身的力量,微笑着。
「我听到了你的剑的吼声。太棒了。很令人感动。也很令人害怕……」
她热情地说出了心里话。
「谢谢。」
贝尔以端正剑士的风度点了点头。
「再见。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哦。」
那时才是真正的离别。雪莉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尽管如此,她还是坚强地忍着眼泪,礼貌地行了一礼。
贝尔回头看着基尼斯他们。
「走吧。」
顿时,基尼斯和贝涅的脸上浮现出勇敢而又诙谐的微笑。
咻。指挥剑撕裂天空的声音尖锐地响起。刹那间,剑士们的剑颤抖着放出感应,向各自的握剑之手强烈地传达了那个意志。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去往新的天地!」
“哇!”剑士们举起剑欢呼起来。看着他们的神官们也不再表现出过分的敌意,似是在目送优秀的对手的离去。就好像贝涅用弓箭瞄准贝尔的背后,以此将彼此联系起来一样——互为仇敌的他们互相望向对方,其中甚至有人从远处举起剑来,像是在与旧识告别。
在喧闹沸腾的大厅中,基尼斯的声音格外高昂。
「加普殿下!下次我们再出现的时候,将会再次向你要求“钥匙”!在此之前,你是绝对不会找到“钥匙”的!」
然后,基尼斯调转甲槛花(G o b l e t),向回廊的方向走去。
「等下,贝尔!」
加普叫道。
「这个国家的神怎么样了?是死了吗?还是灭亡了?是你杀的吗?」
贝尔站在甲槛花(G o b l e t)身旁,高声喊道。
「啊,我确实杀了它!但它并没有灭亡。如果你认为它死了,那么它就是死了。如果你认为它没死,那么它就还活着。它就在那里!看看这些蝴蝶吧!」
她的话语简直就像凯蒂=“贤者”一样不当人。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贝尔自己也哧哧地笑了起来。
「什么意思?」
果然,加普露出了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贝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在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烙下刻印(S p e l l)一般,朗声大叫。
「是月之事(M o o n w o r 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