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特别番外

第四卷  特别番外1-1

有个人从宅邸那边快步向我走来。

在庭院的小路上和他相遇时,我亲切地笑着打招呼。

“你好。婚礼上见过你吧?”

管理弗里海顿侯爵府的老执事长连忙提起一口气,向我行礼。

“拜见皇子妃殿下。”

“抱歉,没有通知就过来了。”

“哪里的话,殿下。您想什么时候来都行。虽然不能在身边侍奉,但我始终都是殿下的仆人。”

“哈哈……是这样没错。”

结婚快两个月了,对于成为皇子妃还没有实感的我来说,只能尴尬地接受。

在第二世人生中当过女仆的我很难心平气和地对待他。

执事长不知道我的这种想法,只是用恭敬的态度询问我突然到访的目的。

在回答他的那个问题之前,我悄悄地看了看周围,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有按照我说的,没有告诉泰伦,不,皇子殿下我过来了吗?”

刚才,我抓住急着要跑向宅邸传达消息的看门人,拜托他只告诉执事长就好。

“当然。正好皇子殿下好像有急事要和辅佐官商量,我就没有向他转达。”

“谢谢。其实我是想吓他一跳来着。”

并没有事先安排日程,我是一时冲动决定来这里的。

结束了约一个月的甜蜜而悠闲的新婚旅行后,我们这几天过着相当忙碌的日常生活。

即使没事可做,但既然决定去管理领地,至少要在那里生活5年,需要准备的东西可不止一个两个。

比方说,即使我人不在首都,也要照看卢西比乌矿业公司;泰伦斯的话,要操心的事情大概比我还要再多个一倍吧。

‘这里也是需要准备的东西之一。’

我仔细地观察着管家身后的巨大建筑。

——这座泰伦斯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过去属于莫罗侯爵,现在被称为“弗里海顿侯爵府”的大宅邸。

“怎么样?”

可能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老执事长的声音里流露出了无法隐藏的自豪。

“我很想知道,我们仆人们一直以来管理的这个地方是否合皇子妃殿下的心意。”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我很喜欢。”

脑海中浮现出并非今生的某一天所看到的风景。

“我非常喜欢。”

管家没有注意到,我的声音有些许颤抖。

我想着,要是再这样下去就要落下泪来了,所以赶紧转移了话题。

“皇子殿下在办公室吗?”

“嗯,是的。要马上带您过去吗?他们现在差不多应该讨论完了。”

“好,麻烦你了。”

“请到这里来。”

执事长这样说着,带着我向宅邸走去。

他对我只是在婚礼上和他打了个照面就还记得自己,非常感激。我一边随口附和着,一边观望着周围的风景。

初夏温暖的阳光照耀着美丽的草木,我们正沿着修葺完善小路穿过庭院。

这时,我和拿着园艺剪刀剪枝的中年女性对视了。

她一脸讶异,赶紧俯下身子向我行礼。

我知道她叫什么。只知道名字?我还知道她脾气暴躁,而且喜欢吃巧克力曲奇饼干当零食。

因为……

‘因为她有把她的零食分给我啊。’

当然不是这辈子,是我在这里当女仆的第二世人生发生的事情。

一边向我递来曲奇饼干,一边怂恿我一起聊天时的调皮的笑容重叠在了现在正恭敬地俯着身子的女人的脸上。

思念涌上心头,我低声嘟囔着:

“阿丽莎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然后瞬间,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诶?皇子妃殿下怎么知道阿丽莎?”

因为听到我自言自语的执事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他会这么问实属正常。上次来参加我们婚礼的老执事长是作为弗里海顿侯爵府的仆人代表来的,所以我知道除他之外的其他仆人就很奇怪了。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

在离婚审判前,我曾住在泰伦斯的秘密别墅里,侯爵宅邸的事情最多只是听过。

“我,我听皇子殿下说的!”

我慌忙摆手辩解。

“以前聊到庭院的时候,也顺带提到了园丁。殿下说有个叫阿丽莎的园丁手艺很好。我就记住了。”

不得不搬出泰伦斯的名头来,管家的双眼瞪得溜圆。

“居然?没想到皇子殿下对庭院那么感兴趣啊。”

虽然他装作若无其事,但暗自流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当然了,因为执事的职责是管理整个府邸,因此,泰伦斯的赞美不仅仅是对阿丽莎,对他来说也颇有意义。

“她平时很花心思的,果然没有白费啊。我会告诉阿丽莎的。”

我看着心满意足的管家,不禁感到有些内疚。

待会见到泰伦斯,不如让他真正亲口称赞一下吧?

‘话说回来,我上辈子一直认为他是个严肃的人,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啊。’

虽然作为上司的执事长很温柔,但基本上给人感觉还是蛮吓人的。

果然是因为身居职位不同,同样的人看起来也不一样了吗?

在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同时,我们来到了宅邸的玄关。

管家很亲切地把我领到了泰伦斯的办公室,我跟在他身后,好像第一次看到那样,在本就熟悉的宅邸内部东张西望。

中间虽然遇到了几位女仆时期的同事之类的熟人,不过自然也装作初次见面了。

‘虽然知道不得不这么做,但总觉得有点可惜。’

今后我将成为这家中的女主人,有的是机会和他们亲近,但和之前的立场已经完全不同了吧。

‘这辈子是最幸福的。让我选前世还是今生,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今生。’

但还是有感觉遗憾的地方。

再加上第二世人生本就比第一世不幸,所以感觉如鲠在喉。

尤其是在最后一瞬间看到的,俯身看着服毒后奄奄一息的我的泰伦斯的脸庞……

“到了。”

这时被执事的话打断了思绪。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办公室的门前。

“谢谢你带我过来。”

“正如刚才所说,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何况是皇子妃过来。”

“没事的。他们好像还在说话,等一下再给他惊喜吧。可以麻烦你准备红茶吗?”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管家走了之后,我还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所幸,没过多久泰伦斯就和杰克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那就这么办吧。这项工程应该会持续很久,应该做好相应的准备……”

“泰伦斯!”

“伊德尔?”

看到我,他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日程比预估的提前结束了。难得一趟就想着我们一起回去吧。”

“怎么也不给我递个消息。”

“我就是想看看你震惊的样子。”

“那我震惊到能满足你了吗?”

“嗯,勉强及格吧?”

我们相视而笑。

百年之约,现在才两个月。还能用“只要看到彼此的脸,就会觉得火热的新婚”来形容呢。

看着这样的我们,杰克用上了调皮的语气。

“真是的,我可不能妨碍你们。我要走了,皇子殿下。”

“好。”

他最后嘲笑泰伦斯说,是不是回答太快了,然后离开了。

我感觉现在,我们两人之间的气氛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也许,是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敌人”的存在了,泰伦斯也变得相当松懈。

“好,我们去哪儿?”

面对泰伦斯的提问,我走进他的办公室,说我喜欢这里。

我用手掌扫了扫他用的桌子,有点怀念。

“我想起了过去。唔嗯,我曾经被别的仆人拜托把报纸送来这里,当时你和我搭话了。”

那是我第一次和他进行真正的对话。

“……嗯。听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了。”

诶?刚才的回答好像愣了一拍吧。

但我回头看他,他的表情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正当我以为刚是错觉的时候,执事长拿着红茶出现了。

我们坐在座位上喝茶,话题也自然而然地转换了。

于是,我把刚才听了杰克和他的对话产生的疑问说出了口。

“不过‘工程’是什么?你们打算在哪里施工?”

把拿到茶杯嘴边的泰伦斯瞬间停下了动作。

他犹豫了一会儿,开了口。

“就在这里啊。”

“弗里海顿宅邸?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在旁边给他添茶的执事长回答了我的这个问题。

“虽然没出什么问题,但是为了纪念两位结婚,决定拆除现有的建筑物,干脆彻底重建。所以工程规模应该还挺大的。”

“……诶?”

因为是第一次听说,所以我马上抬头看向泰伦斯。

但是他悄悄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对不起,没有事先告诉你。”

“不是。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这里不是他从母亲那里继承的私人住宅吗?

我觉得,不管他怎么做,我都没有权利干涉……但不知为何,心情有点奇怪。

这栋充满第二世人生各种回忆的建筑竟然会消失。

* * *

那天,在弗里海顿宅邸吃完晚饭以后,我和泰伦斯说,与其直接回皇宫,不如在这儿聊聊天。

他没有追问,乖乖地听从了我的提议。

我带着能缓解头痛的肉桂茶去了他的卧室,和他视线相对。

“我想了一下。”

我单刀直入地进入了主题。

“泰伦斯你决定拆除这栋宅邸,难道是因为第二世的回忆吗?”

其实,客观地说,并不是不能理解泰伦斯的决定。

弗里海顿宅邸虽然雄伟壮观,但同时也很陈旧,因此在设施上也存在不少问题。

‘再加上,这本就是莫洛侯爵的遗产。’

都说新年新气象,他作为弗里海顿侯爵被授予领地,成了家族的首领,因此翻修宅邸也并不奇怪。

和众人交谈过后发现,在家里生活了最久的执事长似乎也对泰伦斯的决定表示理解——虽然他多少感到有些苦涩就是了。

可是,除了他之外,唯一知道在第二世发生了什么的我,总是会有这样的想法。

会不会,是因为当时发生的事情产生的心理创伤才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呢?

他看我喝葡萄酒呛到时过激的反应不就是吗。

‘因为他想到了我当时喝下毒酒的样子。’

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几小时前就和那天差不多。

当我得知“工程”后向他询问时,他犹豫着回答时回避我视线的态度多少有点可疑。

现在,他终于点头承认了自己有所隐瞒。

“嗯。我……讨厌这栋宅邸。”

停顿了一拍后,他又动了动嘴唇。

“不,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待在这里会难受。”

果然。我看了泰伦斯一会儿,握住了他的手。

“为什么要这么逼自己?现在只剩下幸福的未来了。”

“这我我当然知道,但总控制不住去想。不知不觉就想到,我在过去对你有多刻薄,有多卑鄙。”

他的那双红眼睛里充满了自责。

“今天你提起的送报纸的事情也是。当时我很没好气地和你搭话,害你恳求我不要开除你。本可以温柔一点的。”

这话既让我既心疼,又不知所措。

“呃,也不至于很恶劣。而且,你也知道吧。当时我的自尊心已经崩溃了,即使不是泰伦斯,我也不敢抬起头的。”

这都是我发自肺腑的话语,但似乎没有安慰到泰伦斯。

“伊德尔,我很谢谢你能这么说,但当时的事情确实是我的错。即使你原谅了我,我也……"

泰伦斯想继续说下去,但突然摇了摇头。

“不。也不是什么好话,就到此为止吧。还是说伊德尔不希望我拆掉这座宅邸呢?”

我在考虑是要把想说的全说出来,还是回答他的问题。最终选择了后者。

“要是泰伦斯你真的已经决心要拆,我当然不会阻止,不过我还是劝你再考虑看看。虽然我在这里也留下不少回忆。但对你来说,这里可是你出生长大的地方。更是你母亲的遗产。”

“我知道了。我会照你说的重新考虑一下的。工程就暂缓吧。”

说完之后,他努力露出了明朗的表情。

“那我得去告诉杰克,先失陪了。”

被独自留在房间的我叹了口气。

“泰伦斯也真是的。我早就无所谓了……”

虽然有猜到他很在意第二世的事情,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该怎么办呢?难道只能通过时间治愈一切,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还是再深入聊聊呢?’

但是他的心理创伤似乎比想象的还要重,所以我没法轻易提及,这似乎不是用语言就能轻易解决的问题。

只是情感跟不上理性,泰伦斯也很清楚,前世的事情早就过去了。

就在我苦恼的时候,有人敲门。

“皇子妃殿下,马车准备好了。”

“啊,皇子殿下还没有回来……"

我打开门,想说待会再出发,可看到门外的人后,楞在了原地。

“殿下?”

弗里海顿侯爵家的女仆歪了歪头。

她也是前世认识的同事,不过重点不是她是谁。

看到了她的女仆装,我脑中灵光一闪。

‘就是这个。’

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没过几分钟,泰伦斯回来了,我向他提出了一个建议。

“太晚了,我们不回皇宫了,就在这里住下吧?”

泰伦斯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没有特别反对。

“谢谢。”

我轻轻吻了他的脸颊表示感谢,他这才放松了脸部肌肉。

“不客气。”

看样子,他是以为我回到了怀念的弗里海顿住宅才这样。

他做梦也猜不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的。

我藏好心中思绪和泰伦斯在他的卧室里度过了平静的一晚。

因为这是前两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经历,所以心情很奇妙。

第二天,我们一起吃了早饭,然后悠闲地在院子里散步。

今天正好是我俩推迟繁忙日程休息的日子,正好实行我昨天想好的计划。

“我们去书房里一起看会书吧。”

散步结束后返回室内的途中,我提议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可能是提到了“书房”,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但很快就点了点头,我差点都没注意到。

“好啊。直接过去吧?”

“泰伦斯,你先过去吧。我换个衣服再去。刚才散步的时候,裙摆上沾到了东西。”

“是吗?那我在你附近等着好了。”

“唉,没必要,你先过去吧。在那儿多等一会就好。”

“那成吧。”

呼呼,和笑着的泰伦斯分开后,我就如刚才所说,走向房间换衣服。

可我的裙摆非常干净,还拒绝了要来帮忙的女仆的好意。

我对她另有安排。

女仆听了指示的内容,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我会告诉大家的。”

好像误会成了严重的事情。很抱歉,但暂时就让你误会一下吧。

总而言之,我这才独自一人,换上了昨天我拜托女仆准备好的衣服。

当时,侯爵家忠诚的女仆虽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但并没有追问理由。

“哇,让我想起了过去。”

不一会儿,系着围裙的我对着镜子发出了感叹。

至此,可以说已经完成了再现过去的最低限度的准备。

只剩下去见泰伦斯了。

一路上没遇上其他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书房,我像过去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

尽管如此,还是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书架前的泰伦斯回头看向这边。

“伊德尔,你来了。我在想要选哪本书好呢……”

他不忍心接着说下去。

“伊德尔?”

我望着呆呆地眨巴着眼睛的泰伦斯,开了口。

“是,侯爵。”

今生不怎么使用过的称呼。同时,也是前世曾无数次使用过的称呼。

我穿着女仆装,叫他侯爵,比起今生的伊德尔·卢比西乌,更接近上辈子的女仆伊德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以为在做梦吗?他的声音和眼珠都在微微颤抖。

我急忙走近泰伦斯,把手放在他那柔软的脸颊上。这可是我当女仆时根本不敢想象的行为。

“泰伦斯,没关系。我们重新来过吧。”

在他‘啥?’的眼神中,我提出了我具体的计划。

“把我们过去的事情重新来过吧。虽然没法改变过去的事,但可以用更幸福的记忆来覆盖它。”

我用力让他和我的额头靠在一起。

“而且,以悲剧告终的过去并不只是充满悲伤。你好好回想一下。我在这里偷偷看书时被你逮个正着的那时候。”

“伊德尔,我……。”

“当时,你没有责怪我,而是向所有仆人开放了书房。”

当时我不确定严厉的侯爵会为了一个女仆这样做,所以没能说出口……

“我真的,真的很感激你。托你的福,我能尽情地阅读想读的书,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我尽可能生动地回忆起过去的生活,坦率地表达了当时的心情。

“谢谢你,泰伦斯。很明显,你是我的快乐之源。”

即使女神让时光倒流,这一切都没发生,但那也是不变的事实。

“伊德尔,我……"

面对他的晃动的双眼。

泰伦斯默默地看着我,用低沉的声音清晰地说着。

“对我来说,你才是我生命中的快乐。因为有你,我才能在可怕的头痛中坚持一会儿。”

经过一世人生的漫长岁月,他才终于向我告白。

* * *

“我很好奇一件事。”

对这个问题,我一边感受着泰伦斯触及我脖颈的气息,一边开了口。

“你想知道什么?”

“刚才你不是说要把我们过去的事情重新来过嘛。”

“嗯,我是这么说的。”

“具体要怎么重新来过呢?你有什么计划吗?”

“唉,这有什么好问的?现在不就在‘重新来过’嘛。”

“现在?”

“对啊。不是很简单吗。像这样在图书馆一起看书就能算是重新来过了啊。我们日常的点点滴滴已经渗透进宅邸里面了。”

“嗯。”

“说实话,那时候除了因为爱上了某个高贵的人而心痛之外,我从来没有觉得日常生活不幸福。”

我怕他误会,又加了几句。

“等一下。我不是说后悔当时爱上了你。只是当时以为是我的单相思,感到很辛苦。毕竟我们的身份差距太悬殊了。”

我能感觉到泰伦斯在我背后直笑。

“了解。但我想听你再多说说你的恋爱故事。”

“哎呀你真是。我以后会在床上慢慢讲给你听的。现在不是在说‘重新来过’嘛。”

“那你这算是答应了吗?”

“嗯,嗯。我答应你总行了吧”

总算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泰伦斯,我们的第二世人生并不只是不幸。不过也肯定不能算是幸福,所以我也能理解,你会因为那些记忆而痛苦。”

他抱着我腰的双臂有点吃力。

“所以我想了想怎样才能稍微减轻你的负担。然后就我就想到了,干脆去做一些当时我们没有做到的事情吧。”

“这就算是‘重新来过’了吗?”

“嗯!就用幸福的日常去覆盖不幸的记忆。这样以来,待在这宅邸里也不会痛苦了吧?”

泰伦斯把脸埋在我身上,抚摸着我的头发。

“伊德尔,你真是……"

“怎么?又再次让你爱上我了?”

“我每天都会周而复始地爱上你,这有什么好问的。”

要是别人这么说,我肯定会觉得很恶心,但这话从泰伦斯嘴里说出来却让我很激动。

而且看他的表情,好像也想积极参与我的“重新来过”计划。

‘开了个好头啊。’

确实很好。可……

“喂,泰伦斯?”

“怎么了?”

“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在看书吧?”

“当然了。我还在等着你翻页呢。”

“那你说说看?刚才,是谁打了小说中的主角一耳光?”

瞬间陷入了寂静。泰伦斯像开玩笑一样一直摸我的头发,但还是没有回答。

“泰伦斯?”

“……”

“你没看书吧?”

“……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他像小孩子一样发出气急败坏的声音。

“可是,和你这样贴在一起,不可能看得进书的内容啊?”

“刚才明明是泰伦斯你说想要抱着我一起看书才变成这样的。”

“可……”

“可是,你根本就看不进去吧。来,放开我。我们并排坐着就好。”

我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怀抱,但泰伦斯没有松开缠在我腰上的胳膊。

“不要。再这样待一会儿吧。”

“放手,泰伦斯。”

“求求你了,夫人。”

像撒娇一样的声音再配上亮晶晶的眼神。

‘真是的,太犯规了吧……’

显然,他知道我受不了他那副样子,于是使用了美人计。

我不得不放弃坐在旁边位置上的计划,任由他继续抱着。

“啊,怎么说呢?感觉我内心的幻想破灭了。”

“什么幻想?”

“嗯,第二世人生中的幻想。我那时远远地看着弗里海顿侯爵,觉得他是一个非常成熟、知性、犀利的人。”

“……结果嘞。”

“没想到更像是一只没牙的老虎,或者一只会撒娇的大狗。”

当然,我为了戏弄泰伦斯多少添油加醋了一点。

不过,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所以你不喜欢吗?”

“啊?”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不喜欢现在这个一点也不像成熟、知性、犀利的弗里海顿侯爵,而是孩子气的蠢兮兮傻乎乎的泰伦斯。”

他这么问的时候感觉很油腻。真讨厌。

我抬起手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颊。

“怎么可能啊。我超喜欢的好吗。”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可爱的丈夫。

泰伦斯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灿烂地笑着,在我耳边窃窃私语。

“从现在起,我要好好看了,我要从头开始看。”

“从头开始看?现在都看到中间阶段了啊。”

“嗯,我看到伊德尔看得那么开心,所以也有点好奇小说内容了。”

可我已经抓着那本不厚的小说看了半天了耶,我无可奈何地干笑了一下。

但这种不像认真看书氛围的看书却让我感到无比愉快,所以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再见了,我美好的幻想。’

不太了解弗里海顿侯爵的女仆伊德尔独自在书房里看书时经常想象着和他一起读书会是什么样子。

想象中的侯爵看书时会实时做出点评并和伊德尔一起进行逻辑性的讨论,可以成为深入阅读的亦师亦友。

‘但真正的泰伦斯……’

伊德尔看着像真正的小狗一样把脸在自己脖子上蹭蹭的男人,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在以后重新书写回忆的过程中,会破灭的幻想似乎不止一个两个。

但是就像刚才他说的那样,一定要选择哪一边的话,我更喜欢现在的泰伦斯。不是幻想,而是真实存在的他。

也许第二世人生的我也能看到他真实的一面,与其失望,不如再次被他迷住好了。

“真拿你没办法。我要再看一遍了,这次你要集中精神看哦。”

“好,我发誓会认真看的。”

“好,那么回到第一章……”

这时书房里响起了敲门声。

“皇子殿下,您在这里吗?”

接着还传来了杰克寻找泰伦斯的声音。

“抱歉!我听说您要和皇子妃殿下聊聊,叫谁也不要靠近这附近,但现在有紧急状况!”

他说的是我来到书房之前,通过侯爵家的女仆向仆人们传达的命令。

“现在皇宫传来口信,皇帝陛下正在紧急寻找殿下!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您得赶快去看看!”

我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四处张望,慌慌张张。

“泰伦斯,大事不好了。我得赶紧躲起来才行。该死,我要躲在哪里?”

泰伦斯似乎不理解我的这副样子,歪了歪头。

“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又没有做错什么。”

“是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你想想看。要是被发现,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啊?这样子被看到又怎么样?”

“皇子妃突然穿着女仆装和皇子在一起,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泰伦斯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感觉不太行。肯定会用微妙的眼神看我的。还会传我有奇怪的癖好之类的。”

“懂了吧?所以要快点躲起来。拜托你找个借口带杰克出去,然后不要让任何人出现在这层楼。”

这样我才能不被任何人发现,回到房间换衣服。

我还来得及细看泰伦斯点头答应,就急急忙忙地跑向了书房的角落。

因为迟迟没有传来回复,杰克似乎正要打开门。

‘没有一件事情顺利的。’

我藏在书柜的后面,咽下了不满的自言自语。

杰克走进书房,看到泰伦斯,松了一口气。

“啊,皇子殿下是在这里啊。欸?皇子妃不在吗?”

“不,只有我一个人。你说父亲在找我?”

“啊,是的!看样子是关于弗里海顿领地的事宜。”

我只能蹲着,静静地听他们两人的对话。

我都当上皇子妃了,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不知为何,预感到今后的人生在某种意义上也将波澜壮阔。

“知道了。现在马上过去。”

就在这时,和跟着杰克走出书房的泰伦斯对视了。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对方的脸也会露出笑容。

啊,这就是爱情啊。我可以说是重新感受到了。

我告诉伊德尔……不,是第二世人生的我。

以后不仅会和他一起改写过去,还会重新书写未来,请放心。

我们会逐渐将前世人生中经历的巨大悲剧留在过去。

特别番外1-2

外传:罗兰德·卡西乌斯与他的第二幕人生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快起来了。”

粗糙的手摇晃着肩膀试图把他从酣睡中唤醒。

“囚,囚犯编号11380!起来了!”

罗兰德猛地起身,像连珠炮一样咕哝起来,随后揉了揉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人既不是想要狠揍他一顿的负责教导官,也不是同一个房间里的那些个不争气的囚犯同伴。

“真是的,您醒醒吧。”

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的是艾德蒙·卡西乌斯,现任卡西乌斯公爵,罗兰德的大儿子。

罗兰德急忙环顾四周,发现是在马车内。

随着睡意渐渐退去,过去几天的记忆又回来了。

他眨了几下眼睛,自言自语道。

“啊,对了。我出狱了。”

是的。就在五天前,罗兰德·卡西乌斯正式恢复自由之身。

“还不如永远待在那里,何必出来呢……"

“什么?你这家伙说够了吗?”

“算了,出来吧。我们刚刚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卡西乌斯公爵无视了父亲的咆哮,打开门,走出了马车。

如果是平时,罗兰德就会说“不要无视我”,但此次情况有所不同。

漫长的马车旅程终于结束,对他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进去以后要先好好睡上一觉。这几天都睡在马车里,脖子酸疼得厉害。”

“随便你。顺便说一下,这是我匆忙准备的房子,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唉,别提了。和那地狱般的监狱相比,狗窝也是宫殿喽。"

回想起过去三年的监狱生活,罗兰德不由自主地肩膀打颤。

刚开始几个月的皇宫监狱的单间都可以说是酒店了。

‘调查结束判刑后被转移到的帝国中央监狱就……’

对于一辈子都作为“高贵的卡西乌斯”生活的他来说,环境恶劣到震惊的程度。

因此,为了逃离那个地方,不惜向自称是受害者的无耻之徒们支付了巨额补偿金,卑躬屈膝地达成协议,并将剩下的财产全部返还给社会。

‘不仅如此,我还放弃了贵族的身份。’

这可是用一向引以为豪的“卡西乌斯”之名换来的特赦。

因此,理所当然地,从监狱中被释放出来的罗兰德身上分文不剩。

但天无绝人之路。

时隔三年,他终于踏出了监狱的门槛,等待他的,是他的儿子艾德蒙。

“我果然没有白活啊。”

即使是贪图财富和权力而抢走公爵宝座的忘恩负义儿子,也不会忍心对他的好父亲视而不见吧。

就在罗兰德为他的善良秉性和作为父亲积累的仁德自满的瞬间。

“好,就让我看看你给你爹我安排的新家吧,正式的参观以后再……”

带着愉快的微笑东张西望的罗兰德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艾德蒙。"

“怎么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还能是什么?我们来错地方了吧!”

“没来错啊。”

“这像话吗?你这个神经病啊!”

罗兰德瞪了儿子一眼,怒吼道。

“我家到底在哪里啊?”

在父子俩面前矗立着一座破旧不堪的小房子。

卡西乌斯公爵一脸冷静,指着那座房子说道。

“从现在起,这里就是爸爸要住的家了。”

对于罗兰德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废话少说,立刻去找别的房子!我死也不会住在这种猪圈里的!”

“拜托你放开我!又不是小孩了,别撒泼打滚了吧?”

“我才不放手呢!臭小子!”

艾德蒙望着紧紧贴在他身上的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

“把他拉下来。”

最后,由卡西乌斯的仆人们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艰难地把老头从公爵身上拉开。

“啊呀!你这个不顾父亲死活的不孝子啊!”

被扔在地上的罗兰德悲伤地叫了一声,但是公爵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我怎么就不孝了。我给你准备了房子,还留了几天的食物和一些钱。”

“就只有这些吗?我要怎么靠这些生活下去啊!”

“那可就要由父亲你自己想办法了。你又不是未成年人,都已经长大了,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当然要养我啊!你长这么大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啊!”

听到这句话,艾德蒙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我好像只想得起来因为父亲而变得悲惨的记忆。再加上你失去财产是因为你自己犯下的罪行,我作为儿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面对孩子那气势汹汹的表情,罗兰德不得不避开视线。

这时,公爵的助理犹豫着和主人搭话。

“公爵。要是不赶紧出发,就很难准时到达艾希顿了。”

“啊,没错。事情都做完了,就这样吧。家庭聚会可不能迟到。”

“你这家伙,把爸爸丢在这里算什么家庭聚会啊?”

“今天是勒海姆好不容易决定把恋人介绍给家人们的日子。没有时间在爸爸身上浪费了。”

“你是说未来的儿媳妇吗?”

罗兰德大声抱怨,好像是故意要让儿子听到似的。

“哼,原来的儿媳妇跑了,现在又找到儿媳妇了啊?”

“……我没法反驳。但正因为如此,这次我们会尽全力欢迎她的。"

艾德蒙卡西乌斯看着父亲的蓝眼睛毫不动摇,非常坚定。

“我可不能让我的儿子遭受那样的痛苦。”

说完,艾德蒙头也不回地坐上了马车。

——在用身体撞开想再次抓住自己衣角的父亲之后。

“艾德蒙!回来!”

在罗兰德的呐喊声中,卡西乌斯家族的黑色马车扬尘而去。

“我不能住在这里!我要活不下去了!”

那天,罗兰德花了大半天,一边捶地,一边诅咒着儿子。

这就是他人生第二幕的开始。

* * *

“哎呦喂呀,这群该死的家伙。”

今天,罗兰德今也凝视着空荡荡的邮筒,大声咒骂。

他已经在街上的流浪汉路过都会啐一口的房子里生活了好几天了。

刚开始,希望还没有泯灭。

自己是谁啊。虽然现在这副模样,但曾经可是能号令卡西乌斯家族的罗兰德·卡西乌斯。

很多人都仰视过他,也因为没法看清他而着急。

当时,前来贿赂的乞丐们让卡西乌斯城堡前门庭若市。

“……那些家伙们现在都杳无音信了吗?”

自己对他们多好啊。

报纸上也报道了罗兰德出狱的消息,从艾德蒙的性格来看,要是有人问起罗兰德的住处,似乎也不会刻意隐瞒。

换句话说,所有认识罗兰德的人都抛弃了他。

“好,退一万步来讲,别人就算了。但我的孩子们不能这样啊。”

罗兰德对自己的孩子们中除了艾德蒙之外谁也没有来过感到非常气愤。

甚至艾德蒙也不愿意代表弟兄们来,不过他还是勉强过来了。

“我是怎么把你们养大的?”

当然,为了让他们“变强”,是严厉到有些违背天理啦。

他逐个回想起孩子们埋怨的脸庞,翻了个白眼。

要从中挑一个最可恨的,那么毫无疑问——

“艾萨克,那个叛徒!竟敢抛下我,先出狱!”

绝对无法原谅那时候的艾萨克。

嗒嗒,嗒嗒。随着马蹄声,远远地看见一辆马车向这里驶来。

转眼间,马车停在了罗兰德的房门前,接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罗兰德确认了来人的身份后,眼睛再次闪亮起来。

“艾萨克!”

他的小儿子的打扮比最后在监狱里分别时奢华了好几倍。

“你……这家伙……”

原以为白活了一场,但看来不是那样。

这不还有一个孩子没有忘记父亲,前来搭救他吗?

果然,艾萨克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令人骄傲的儿子。

“艾萨克!你这家伙怎么现在才来?”

艾萨克看到眼含热泪急急忙忙跑过来的罗兰德,装出一副不熟的样子。

“爸爸,好久不见了。你在监狱里过得好吗?”

“过得好吗?不管怎样,很高兴见到你。剩下的话在马车上说吧。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个该死的地方了。"

但艾萨克制止了要上自己马车的父亲。

“对不起,今天要来找爸爸的人不是我。"

艾萨克说着,向马车里伸出了手。

“谢谢,艾萨克。"

随后,罗兰德看到拉着艾萨克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的人,瞪大了眼睛。

“你……”

“好久不见啊,罗兰德。”

罗兰德对那个头发花白的、和他年龄相仿的女人再熟悉不过了。

“卡米拉!”

卡米拉·卡西乌斯。——因为她是十年前因讨厌罗兰德而离家出走的妻子。

很久没出现的卡米拉直视着丈夫的脸宣布。

“我们离婚吧。”

堂堂正正的离婚宣言。

罗兰德听到刚才的奇怪词语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清醒了过来。

“不是,什么离婚啊。突然出现,这是什么意思?卡米拉!”

卡米拉笑着耸了耸肩。

“真是的,我们之间真正的夫妻关系早就结束了,有什么好惊讶的?干脆就趁这个机会正式离婚,各过各的吧。"

“为什么要突然这样?看到三年后出狱的丈夫,你一张口就是说这个吗?”

“我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对啊,这就是我要说的话。更确切地说,就是因为你被放出来了,我才来找你的。”

“什么?”

“我查了一下,根据现在的阿斯特洛特帝国法律,要想和监狱里的人离婚,程序相当复杂。我本来都不住在阿斯特洛特帝国了,所以还在犹豫,不过既然听说你被放出来了嘛——"

罗兰德无可奈何地干笑了一下。

“所以你是为了和我离婚才千里迢迢从国外跑到这里来的吗?”

“没错。艾德蒙告诉我你住在哪里,在来的路上又碰到了艾萨克。还真得谢谢他,愿意载我到这里。”

罗兰德的目光投向了他的小儿子。

“喂!你妈说要跟我离婚,你不阻止她,还亲自带她来?”

直到刚才还饶有兴趣地观看父母对峙场面的艾萨克露出了微笑。

“我觉得会很有趣。要是没亲眼所见,就太可惜了。”

“疯子!看我被离婚很有趣吗?”

卡米拉挡住了气势汹汹要扑向儿子的罗兰德。

“别骂我儿子。”

她那漂亮的眉毛向上扬起。

“你从很久以前就是这个样子。不仅对我,对孩子们也是,随随便便就发火。你这样还能算是爸爸吗?”

罗兰德不禁犹犹豫豫地往后退。

还是生平第一次见妻子这样强硬的样子。

因为从她政治联姻嫁进卡西乌斯家族,直到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的那天为止,他所见的妻子都愚蠢又善良,对别人连一句讨厌的话都说不出来。

年轻的时候,罗兰德对孩子进行残酷的教育时,她也只是劝阻丈夫,把孩子藏在自己身后。

“那你呢?你也没什么资格好说我的吧。你丢下最小的孩子离开了家,还来怪我吗?”

“诶?那时候我不都20岁了吗?”

“吵死了。现在这个不是重点。”

罗兰德打断了儿子的反驳,指着妻子。

“既然选择离开,就别回来了啊,何必这么晚才出来大吵大闹的呢?”

卡米拉慢慢地深呼吸。

“是的。我不想承认,但你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的。即使子女们理解我,作为母亲这也是不负责任的态度。那时的我没有勇气与能够只手遮天的你抗争。”

“以前没有勇气,但现在就突然就勇气爆棚了吗?你在国外待了一段时间之后自信心就增强了吗?”

“当然也有这个原因,但还是多亏了我从未见过的孙媳妇。”

“孙媳妇是说……”

“伊德尔小姐。啊,现在要叫皇子妃殿下了吧。”

卡米拉的视线朝下,仿佛在回忆往昔。

“我现在都能想得起来,报道上是怎么叙述她在法庭上勇敢地与卡西乌斯家族对峙的样子的。”

“这对艾德蒙和列安德罗来说是件坏事,但当我看到这篇报道时,我开始反思我自己。我想,现在也该和你离婚了,因为我知道这绝非不可能。”

罗兰德从妻子坚定的眼神中意识到,她这次前来,下定了决心。

“该死!怎么会变成这样?”

做梦也没想到伊德尔和列安德罗的离婚会对自己的生活产生这样的影响。

这一瞬间,他开始无缘无故地埋怨起现在人应该在弗里海顿侯爵领地的伊德尔来了。

“……绝对不可以离婚!”

都一把年纪了,还提离婚做什么?

本就被关进监狱,千金散尽了,近期他的人生可以算是陷入了泥潭。

如果再加上被离家出走的妻子离婚,那么世人会怎么看待他呢?

罗兰德咬紧嘴唇,好不容易忍住,发出了柔和的声音。

“喂,卡米拉。不要太过分了。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

“哪里可怜了?你还把自己的罪责栽赃给儿子。”

“什么?我栽赃给谁了?”

“不要装蒜。艾萨克都告诉我了。”

“艾萨克?”

“听说艾萨克暂时进监狱也是因为你?你作为父亲怎么能这样对儿子呢?”

“我哪有?”

罗兰德被冤枉得都快要抓狂了,但卡米拉猛然回头看去。

她看向旁边的艾萨克,小儿子不好意思地笑着闭上了一边的眼睛。

‘那家伙怕被妈妈骂,所以把我卖了啊!’

罗兰德反复澄清说他没有,但卡米拉还是坚信那个在父亲背后捅刀子的不孝子的话。

“够了。我话都说完了,现在要去首都见律师了。顺便说一句,我们会雇用伊德尔小姐曾雇用过的优秀律师,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真的要打官司吗?”

“不愿意的话就协议离婚吧。”

“不行!”

“那就只好打官司了。你也加油找个律师吧。——要是你能找到的话。”

卡米拉嘴角挂着嘲笑,将视线转向小儿子。

“艾萨克,你要是有话想跟你爸说,现在就去和他慢慢说吧。我在马车里一边向米拉女神祈祷一边等着就是了。"

然后她仰望天空,张开双臂。

“女神!我要跟我那垃圾丈夫离婚!”

“你说谁是垃圾!”

“啊,真受不了你事事都要干涉,居然打断别人的祈祷。所以我才会离婚。”

“来,我们到那边去说吧。垃圾爸爸。”

“什么?艾萨克,你这家伙!”

虽然用尽全力挣扎,但罗兰德最终还是被艾萨克拉下了马车。

“你!真的要这样吗?看看你妈妈。疯疯癫癫的。她一定是疯了吧!”

罗兰德甩开儿子的手大发雷霆,艾萨克拍了拍父亲的肩膀。

“您就理解一下吧。我也没想到妈妈会那么兴奋,但这也情有可原。她数十年来因父亲而累积的怨恨终于可以消除了。”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没有错!我这辈子都在为领地和家人们工作!”

听了这话,艾萨克长叹了一口气。

“您振作一点。现在爸爸立刻改过自新,苦苦哀求妈妈,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原谅,实在不行那就真的只能离婚了。"

“哼!我又不是脑袋坏了,怎么会缠着要抛弃我的女人不放!”

“那就没办法了。我要和妈妈一起回首都了,下次见。"

罗兰德紧紧抓住要离开的儿子的衣角。

“等会儿!就你们俩回去吗?把我也带走啊!”

“为什么?这里不就是爸爸的家嘛。”

“是你哥擅自把我丢在这里的!我怎么可能住在这个快要倒塌的房子里呢?”

“还真是装模作样啊。虽然又旧又小,但很干净啊。艾德蒙哥对你很好了。”

“闭嘴!总之我要去首都!艾萨克,我得去你家!”

“真是的,快放开我!衣服都要拉长了!”

最终,艾萨克放弃固执。

“真是受不了爸爸了。要和妈妈同坐一辆马车,这样也可以吗?”

“我没事。不过你妈妈可能不喜欢。”

“那也是。我去问一下妈妈,你在这里等一会儿。可能另外叫一辆马车。”

“你要肯叫别的马车也行。”

就这样,艾萨克朝马车走去。

但是就在那一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艾萨克上马车没过多久,马就跑起来了。

糟了。罗兰德一个激灵,跑向马车,但怎么追得上马蹄呢。

“艾萨克!你这个大骗子!”

透过远去的马车车窗露出脸的艾萨克挥着手,笑得很灿烂。

“对不起,爸爸!但我脑袋又没出问题,怎么会让爸爸来我家里呢?”

“回来!艾萨克!卡米拉!”

罗兰德跑着跑着,喘不过气来,倒在地上放声大叫,但马车没有停下来。

这就是罗兰德第二次被儿子抛弃。

* * *

几天后。

“啊呀,我要死了。”

靠在餐桌上的罗兰德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咕噜噜。他空荡荡的胃一阵痉挛。

会这样再正常不过。因为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了,他已经饿了一天多了。

“我好饿。”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经历饥饿。

“难不成艾德蒙那家伙真的就放任我不管了吗?”

他想起了让他从今往后自己看着办的无情儿子的背影。

还以为时机到了就会装出‘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派人来看看情况呢……

到了这个地步,罗兰德也不得不慢慢承认凄凉的现实。

——艾德蒙他只是实话实说,没有人愿意照顾他,包括他的孩子。

换句话说,就是连准备食物这样的小事也要由他亲自做。

只手遮天的卡西乌斯居然要做这些吗!

而且,问题还有很多。

咕噜噜,他捂着发出悲鸣的腹部环顾四周,嘴里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家里这副德性……”

刚来的时候还很干净整洁,现在灰尘飞扬,家具乱七八糟,洗涤槽里堆满了用过的餐具。

只有弄乱的人,没有收拾的人,会这样再正常不过。

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的主犯罗兰德愁眉苦脸。

“不管怎么说,至少也要派一个仆人过来啊!要我怎么办啊?”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辱骂着不孝子和十多年后突然要离婚的妻子,这时,他的声音突然安静了下来。

“哎呦,我的胃啊……”

要骂别人也得有力气才行啊。

前胸贴后背的饥饿让他从生下就没掉过一滴眼泪的眼睛湿润了。

“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安静的室内里响起的声音充满了悲伤和叹息。

“还不如待在监狱里呢。”

问题是给的饭非常难吃,但那时候至少不用担心饿肚子。

而且,还因为有服侍他、可以当仆人的狱友。

如今,思念起了过去,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

“一开始在那里的时候,真是太辛苦了。"

基本上,阿斯特洛特帝国的中央监狱相似身份的囚犯都关押在一起。

换句话说,罗兰德所在房间里的囚犯也都是贵族出身。

本就不大的贵族圈子。更何况,都说恶人们能认得出同类。

简而言之,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其中,不乏恶劣的家伙们……

和罗兰德关系不好的家伙,原本关系挺好后但被罗兰德从背后捅刀的家伙,还有被罗兰德亲手设下的陷阱送进监狱的家伙。

这三个人一看到在独木桥上摇摇欲坠的仇人,就合计起了邪恶的阴谋。

他们甚至煽动其他犯人,一起排挤罗兰德。

狱警看不到的时候会挨打,饭也要躲起来吃,屈辱的日子接二连三。

但要是一直这样如同行尸走肉般生活下去,那就不是“只手遮天的罗兰德·卡西乌斯”了。

他假装屈服于敌人的折磨,安静地过日子,其实背地里磨刀霍霍。

‘准确地说,不是磨‘刀’,而是磨‘木棍’。’

为了代替之前在收监过程中被没收的拐杖,他一有空就削磨木棍。沉甸甸的拐杖完成的那一天,监狱里掀起了一场波澜。

他仅靠一根拐杖,取得了17:1的胜利。

——尽管瞄准大家都熟睡的夜晚夜袭会被骂卑鄙,但这只是个小问题。

“战争中还谈什么‘卑鄙’不‘卑鄙’啊!你们这些笨蛋!”

第二天,罗兰德被掌握情况的狱警带到单人牢房,大声喝骂。

从此之后,一帆风顺。

因为那天被打得面目全非,狱友们大多士气大减,不想再和罗兰德纠缠。

主导排挤罗兰德的三个家伙虽然进行了强烈的抵抗,但也不是他的对手。

卡西乌斯家族世世代代都被称为魔族的后裔,难道只是徒有虚名吗?

卡西乌斯世世代代体格健壮,罗兰德自然也是如此。

在这个房间里,甚至整个贵族区,都没有人敢和有拐杖buff的罗兰德对抗。

偶尔会有一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知所畏地扑了过来,却在已步入老年但仍以健朗而自豪的罗兰德的手下尝到了人生的苦果。

从前每天都向不称心的人乱挥拐杖、不断进行锻炼的努力终于在此刻散发出光芒。

不管怎样,以破竹之势站在贵族区域的顶点的他的野心并不止于此。

不仅是狱警,就连平民区域的囚犯们也开始警戒起罗兰德这颗冉冉升起的太阳。

罗兰德敢于梦想成为中央监狱的霸主。

可能是因为报应太多,只有把整个监狱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睡觉。

因此,他战略性地培养了自己的手下,不,更准确地说,是军队。

担任卡西乌斯公爵的经历对他有很多帮助。

在他进监狱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区域间爆发了战争,经过长达几个小时的殊死搏斗,他成功驱逐了平民区域的首领,并大胆地与典狱长进行谈判……

咕噜噜。咕噜噜。咕噜噜。这时,腹部嘹亮的声音打断了罗兰德的回忆。

“啊,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啊!”

罗兰德哭丧着脸,紧紧捂住了肚子。

这该死的饥饿连回味过去灿烂的光荣时间都没给他留。

他不得不在餐桌前站了起来。

要是一直什么都不做,就会饿死,没办法,只好亲自行动了。

“这就是我的命运吗。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罗兰德步履蹒跚地走出家门,走进了最近的一家食品店。

艾德蒙为他准备的房子位于卡西乌斯领地的一个中小城市的郊外。

因此,只要有钱,想要的东西都可以轻易买到。

“就这点我还勉强能满意。”

即使他过去控制了监狱,但既然是囚犯,也有一定的限制。

“哦,老头!你又来了啊。”

食品店的店员见到他,很高兴地打了招呼,但罗兰德视而不见,走了过去。

“傲慢的平民……竟敢跟我装熟。虽然我现在是这个样子,但我可是罗兰德·卡西乌斯!“

但是,那个不会看眼色的店员并不知道罗兰德的心思,他跟在浏览柜台的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

“哦?老头。今天要买食物吗?这次仔细考虑过了嘛。要是喝太多酒,胃会不舒服的。你年纪大了,更要注意健康。”

几天前第一次来的时候,罗兰德在这家店买了很多酒。

因为他没有信心清醒地排解因受到子女和夫人的排斥而产生的郁愤。

在过去的几天里,罗兰德把艾德蒙留下的7成钱都花在了买酒和高级下酒菜上。

剩下的2成浪费在了给不回信的子女和以前的熟人乱写信上,现在只剩下1成了。

‘先用剩下的钱填饱肚子吧。’

应对卡米拉提出的离婚诉讼的费用再慢慢准备好了。

他能力出众,过不了几天就能赚得盆满钵满的。

罗兰德满怀乐观地展望着未来,把挑选好的食物放在柜台上。

但是在确认了他递过来的钱之后,店员的脸色变得凝重。

“那个,老头……”

“怎么?”

“抱歉,这些不够。”

“什么?”

“钱。”

“你说钱不够?”

“是啊。这些连一半的钱都不够。最近因为干旱,食物价格涨了很多啊。”

“什么?你说什么?”

面对生平首次接触到的残酷的生活物价,罗兰德感到无比惊讶。

受到不小冲击的他的眼睛再次转向了柜台上的商品。

“这些东西有那么贵吗?”

店员对罗兰德的提问惋惜地点了点头。

“没错。”

“不要说谎!”

“啊?我为什么要说谎呢?”

“我不相信!你这个骗子!你现在是想宰谁啊?”

“我是说真的!话说回来,居然说我是骗子,太过分了吧……"

“哼!”

罗兰德使劲地瞪了他一眼,但他看起来并没有说谎。

‘不对啊,贱民们吃的东西有这么贵吗?’

不久之前,他做梦也想不到会这样,就连上次来买酒和下酒菜的时候,他都没有太在意价目表。

花多少钱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艾德蒙会再给他汇钱的,亦或者他的其他孩子,或是他的老朋友也会来帮助他的。

但在承认“没法指望他人帮助”的事实后,冰冷的物价很快就成为了他的现实。

另外,他也对自己如此无知感到讶异。

‘当公爵的时候也不清楚这些……’

虽然统治领地是他的职责,但他关心的并不是下层的生活,而是卡西乌斯家族的崛起。

‘怎么都想不到物价这么高……’

他的心中涌起了愤怒。

‘这都是因为辅佐我的人没好好做事!’

身为公爵的自己怎么可能对民生问题事事巨细呢?

这些问题由部下自己处理后,向自己简单报告即可。

‘但他们竟然不报告这些,真真是薪水小偷啊。’

罗兰德·卡西乌斯,在他的词典中没有“反省”或“自我反思”之类的词语。

总而言之,一码归一码。

因为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折磨他的、可怕的饥饿。

‘他妈的。事情变成这样,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像这样遇到难关时,有一个他经常使用的方法。

“喂,你。”

罗兰德郑重地看着对面店员的脸。

满脸雀斑,给人平凡印象的年轻小伙。

他对不太熟的罗兰德也很亲切,所以为人和善,性格也不错。

因此罗兰德得出‘好吧,可以搏一搏’的结论,于是开口道。

“给我打折。”

“诶?”

“我要便宜一点。”

“便宜多少?”

“还能是多少?你只要收下这笔钱就行了。”

罗兰德说着,指着他刚才放在柜台上的钱。

店员干笑了一下,摆了摆手。

“老头,我刚才也说过了,这些也就原价的一半。不,更确切地说,还不到一半呢。”

“是吗?但我没钱,你给我打折吧。”

“哇,差距这么大,要怎么打折呢?要只是差一点,我会酌情减少一些,但这太过分了。”

“为什么不能?你要真的想给我打折,那能折扣多少不都你说了算嘛。”

“那我和我的老板要靠什么生活呢?我要破例给你打折了,其他人也会叫我给他们打折的呀。”

“啊,我不管,你就便宜一点吧!你给我打折之前我哪都不去。我可以一直赖在这里吗?万一我饿死了,你能负责吗?”

“为什么要我负责?等等,不要躺下啊!”

“给我打折!打对折!我快饿死了,便宜一点吧!”

面对罗兰德的无理取闹,店员尴尬地挠了挠头,然后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你有那么饿吗?”

“已经好几天了,我连粥都没得喝了。"

其实只有一天,加了点夸张。店员歪了歪脑袋。

“要真是那样,您看起来也太健康了……”

“我说是就是!”

“总之,你先起来吧。”

“你要给我打折吗?”

“这太勉强了。”

“为什么?说实话,这些总共70币就足够了吧,我都多给了那么多欸。”

“70币?十年前也不只这点啊。”

店员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扶起罗兰德,他将一个疑似便当盒的东西递向罗兰德的面前。

“什么?”

“这是我带过来准备吃的三明治。你那么饿,就用这个来充饥吧。我作为员工,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那温柔的处事方式也没能让罗兰德感动。

反而因为被同情了,瞪了店员一眼。

‘他竟敢可怜我吗?’

因为饥饿而压抑在心底的自尊心开始膨胀。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

“怎么看就觉得我是最近才搬来附近的可悲老人吧。但我可不是你能随便同情的人。"

就在他试图揭开自己罗兰德·卡西乌斯这个先代公爵的真实身份的时候。

“我可是罗……”

“吵死了!”

这话并不是站在他面前的店员说的。

“快别说了!”

听到了后面传来的愤怒的叫喊,回头一看,一名满脸怒气的老妇人走进店里。

而且,在她旁边还有个看似孙子的青年。

“奶奶也真是的。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还不是因为你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可我也没说错呀。要不是因为卡西乌斯家族的错误判断,最近食物的价格怎么会涨了这么多呢。”

孙子看着祖母的眼色,最终没有忍住想说的话。

“如果没有浪费过往丰收几年里的东西,好好保管的话,现在也不至于向其他领地伸手了。”

沉重的叹息从他的嘴里流出。

“都是因为在公爵的命令下,举行了各种没用的庆典。早该取消的。‘富饶的岩石’也是。没必要答应借给毕洛德公爵家族的。要是那岩石还在,就不会是这样的凶年了。”

罗兰德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说得对啊。艾德蒙那家伙跟我不一样,太软弱了!’

一年办几十个庆典,完全可以说是被魔女的黑魔法耍了。

——就连意志力超强的罗兰德也栽在不知是小兔兔还是蚂蟥的那女人手上,甚至都把隐藏的秘密资金都全部捐出了。

但从黑魔法中解脱出来后,艾德蒙的所作所为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如果是罗兰德,为了弥补魔女造成的损失,会更加积极地赚钱,而艾德蒙的选择却恰恰相反。

他对卡西乌斯领地的居民的其他贵族家族采取了柔和的政策。

其中之一就是向毕洛德家族借出了曾经属于他们的‘富饶的岩石’。

得益于此,濒临灭亡的毕洛德家族多少复活了一些,与毕洛德亲近的家族之间的关系也得到了改善。

因为魔女而一落千丈的卡西乌斯家族的名声也在借出岩石等公爵的柔和政策下得到了很大的恢复。

‘但名声能当饭吃吗?’

罗兰德的一贯主张是,等到领地繁荣起来再考虑也不迟。

不,更确切地说,他在与其他家族的关系中,只计较利害得失。

共同富裕什么呀?怎么能让狗东西们占便宜呢。

有利益的时候就笑着合作,没有利益的时候就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他一直如此经营卡西乌斯领地和家族,卡西乌斯家族也因此得以茁壮成长。

‘果然还是应该由我继续担任公爵,却叫艾德蒙那傲慢的家伙……’

但似乎就是要打消罗兰德的这种想法,青年的祖母突然大叫起来。

“你在说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就晓得胡说八道!”

虽然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但罗兰德不得不品尝到被指责的滋味。

“我怎么不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呀!公爵是个多么好的人啊!还有,说起庆典,你当时不是也很开心吗?”

“那是因为……当时大家都很开心,所以我也受到氛围的感染罢了。”

“没出问题就开心享受,出问题了才开始抱怨吗?”

听到祖母的呵斥,孙子闭上了嘴。

“你要是知道公爵在过去数十年里为领地居民做出了多大的努力,就绝对不会说那样的话了。与那个该死的家伙相比,他简直就是天使!”

那个该死的家伙?

好像是在回答罗兰德的疑问似的,老妇人大声喊出了‘那家伙’的名字。

“罗兰德·卡西乌斯,那个恶魔般的家伙!”

接着她一一列举了罗兰德统治领地时的领地居民所经历的苦难。

高出天际的税金,要是对卡西乌斯的政策表示不满,就必须缴纳的巨额罚款,要是进行大规模工程,就一定会发生的低工资强制动员……等等等等。

这时,店里的其他客人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参与到老妇人的声讨中。

“对呀!罗兰德那家伙才最糟糕呢!”

“听说要是有忠臣进谏,还会被拐杖打呢?”

“领主又不是没有钱,却还对我们百般克扣!”

“不仅如此!在整个帝国流行的人气小说,只因为他不喜欢就禁止流通!”

“就因为里面的反派的名字跟他很像!”

整个店内都充满着对罗兰德咒骂。

“老头?你要去哪里?你带着便当走啊!”

最后,罗兰德逃走了。

他的肚子依旧疯狂地痉挛。

“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在人迹罕至的街道上,他哭喊着。

无计可施,想就这样回家的罗兰德马上摇了摇头。

那该死的房子里又没有吃的,回去了也只是挨饿到早上。

但是也不想再回城里了。

‘那里只有讨厌我的人!’

因为在食品店挨了很多骂,所以暂时不想看到这里的居民。

而且,没有钱的话,只能靠施舍才能填饱肚子,而罗兰德的自尊心是不能容忍这种行为的。

“哼!我就算是饿死,也绝对不会对那些忘恩负义的混蛋们道歉的!”

伴随着冲动,他迈开脚步走向了一条从未走过的陌生道路。

人烟越发稀少,看来这条路正与城里相反。

“为了他们,我是多么努力地统治领地啊!不知感恩的贱民们都不知道是托我的福才能过得这么好的!”

罗兰德用力地迈开步子,回想着被歪曲的过去。

咕噜噜。可伴随着空荡荡的肠胃的哀嚎,步伐变得缓慢。

愤怒也不足以忘记饥饿。

没过多久,他停了下来,扑通一声跌坐在了路上。

肚子也饿得好像打死也走不动了。

早知道如此,就乖乖回家睡觉了。

“可恶,什么事都成不了。”

连自己都觉得万分凄凉,布满皱纹的眼睛发酸。

甚至产生了‘与其这样生活,还不如犯罪再进监狱’的想法。

真正成为囚犯的时候,非常想念自由,只想着尽快出来,恢复名誉,但现在却觉得在那里的生活更有样了。

至少不用担心挨饿。即使有看不顺眼的家伙,也可以在狱警们不注意的时候尽情地揍他们。

‘真的要去犯罪吗?’

回去食品店,稍微修理一下刚才骂自己骂得最起劲的家伙好了。

治安队马上就会出动,以暴力嫌疑拘留他,并移交审判的。

“我还有很多相同的前科,法庭一定会重判的。"

说到这里,他猛地从地站了起来。

“哟西!就是这个!”

然而,罗兰德还没来得及正式实施这个邪恶的计划,他的身体就开始摇摇晃晃了。

可能是因为肚子空空,头晕目眩的,这么看来也很难保证胜利啊。

“要只是一对一还能有点把握,但是要是对多个人的话就有点……”

虽然他可以做到以弱胜强,但围殴就毫无胜算了。

“我要是吃饱了……嗬。”

悲痛地嘟囔着的罗兰德一时吓得差点昏过去。

还以为在黑暗中和什么怪人对视了,但仔细一看,那只是个稻草人。

“欸,可恶。吓我一跳!”

太阳已经下山了,周围昏暗头又晕,什么都分辨不清,心脏差点都跳出来了。

罗兰德在接近它的时候立刻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等等,这里不是农田吗?”

想来,现在正是农作物收获的时节。

罗兰德迅速地动着坏脑筋。

“也就是说,有吃的东西……却只有一个稻草人看守……”

要偷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得出这样的结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罗兰德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环顾了一下周围,看到了一座看似仓库的建筑。

他走近仓库,确认了锁。

“这种程度我还是可以的。”

他在监狱里又不只是只会打架。

那里有各种各样的人才,罗兰德毫不犹豫地接受新知识。

尤其,他还想过如果情况不妙就越狱,所以在开锁方面加倍努力学习。

咕咚地咽下口水。

在他的内心深处,产生了‘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的疑惑。

‘偷粮食也太逊了吧!’

当然,并非对犯罪产生道德上的犹豫,而是出于自尊心上的尴尬。

他是什么身份,竟然因为这种事情弄脏手。

‘要是不得了的宝物还说得过去!为了这种东西也太伤自尊了吧,可实在是饿得不行!’

罗兰德的脑海中展开了一场激烈战斗,很快决出了光荣的胜利者。

‘首先还得填饱肚子啊。偷吧!’

饥饿压倒了曾经高不可攀的自尊心,获得了胜利。

罗兰德下定决心,面带悲壮的表情,四处寻找必要的物品。

不知不觉间,夜幕降临,他瞪大眼睛扫视了仓库周围。

“啊,早知道如此,就回去拿了。不知道附近地上有没有趁手的?”

“你在找什么?”

“长长的铁丝。或者发夹之类的。”

条件反射般回答的罗兰德愣住了。

“谁?”

罗兰德一边喊着,一边回头看去,却看到了刚才见过的那张熟悉的脸。

“你是那个……呆瓜!”

那个食品店工作的小伙,他手里拿着便当盒,俯视着罗兰德。

“说谁是呆瓜呢?”

小伙觉得很荒唐,接着摇了摇头。

“哎不对,我更想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那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我很在意突然跑出去的老头,所以就跟了过来。”

“难道你是来给我送便当的吗?”

“我不否认。”

“你……不,阁下……”

再次看到那小伙的瞬间。

原以为他就是个呆瓜,但感觉他比想象中还好利用啊。

“等一下!有点奇怪!“

罗兰德凭自己的直觉,一下子拉开了与小伙的距离。

“老头?”

“你这家伙。速速报上真实身份!”

“……”

“就算我再怎么饿得没有力气,到现在都没发现被人跟踪?说明你十有八九就不是普通人!”

他静静地盯着罗兰德看了一会儿,然后耸了耸肩。

“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看来你并不是平白统治卡西乌斯领地那么久的啊。”

“你跟踪我的目的是什么?你真的是杂货店的店员吗?”

出乎意料的,他乖乖地回答了罗兰德的问题。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正式员工。只是才工作几天罢了。”

“也就是说,是专门监视我的吗?”

罗兰德也才来到这里几天而已。

“没错。我的职责就是尽可能近距离地观察老头你。”

“天啊!原来你是我的跟踪狂啊!”

“……这么说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闭嘴!是谁雇的你?飞利浦?罗曼?约瑟夫?克劳斯?艾萨克?要不是他们,那——”

“都不是。”

小伙摇摇头,啧了一声。

“哎呀呀,看来你的人生中树敌挺多。最后那个应该是小儿子吧?”

“我的座右铭是连自己孩子都不要相信。因为以前被大儿子敲了一记闷棍。”

“那么,从老头的立场上看,这次算是又被敲了一记。"

“也就是说……"

罗兰德用食指指着小伙的脸,终于发现了真相。

“原来是艾德蒙派来的人!”

“嗯。我是卡西乌斯公爵的直属部下之一。我只能告诉你,这次行动使用的名字是凯尔。”

“艾德蒙,你这个不孝子!”

罗兰德一气之下扑向凯尔,追问他究竟是什么目的。

“你这老头!力气还真大!”

凯尔好不容易把他从身上拉了下来,解释了接到的命令。

“公爵大人真的很担心。他让我观察老头会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又去犯罪。”

“我会犯什么罪啊?”

“你刚才不就想行窃嘛。”

“……我还没有动手呢。”

看着逃避责任的罗兰德,凯尔叹了一口气。

“那就没办法了。这样下去只会给公爵大人带来麻烦,我来帮助您吧。”

“你要怎么帮我?”

“就是所谓的‘让老头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计划’!”

他无视当事人的意见,郑重地宣布。

让曾经只手遮天的罗兰德·卡西乌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竟敢来改变他?他算什么东西,顶多是条听从艾德蒙命令的狗。

但听到这句话后,罗兰德本该暴跳如雷,但他却无法打断那个叫凯尔的家伙。

并不是害怕那个毛头小子和他背后那没出息的儿子,只是因为没有那种力量了。

“喂,少废话……能不能随便给我点东西吃?”

屈服于饥饿的他对凯尔荒唐的宣言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只是将目光停留在了便当盒上。

“来,给你。”

看到他那一副‘如果不给他,即使勉强也要去抢了’的眼神,凯尔立刻把自己的便当盒递给了他。

罗兰德立即打开饭盒,狼吞虎咽地把里面的东西塞进嘴里。

放在平时,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有失体统的行为,但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了。

看着他以惊人的速度吃掉三明治,凯尔似乎说了些什么,但罗兰德只是专心填饱肚子。

不管那家伙说什么,都和他毫无关系。

什么?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点都不好笑。

在这个世上谁敢左右罗兰德?

过了一会儿,罗兰德风卷残云地吃光了饭盒里的东西,填饱了肚子,便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虽然从后面传来了“不说些感谢的话吗”的嘟囔,但他当然还是爽快地无视了。

罗兰德就这样回到家,躺在床上,思考着要如何利用今天新认识的儿子的手下。

艾德蒙也没有完全抛弃他的父亲。

那么,是不是可以通过他的部下凯尔,成功地误导儿子呢?

罗兰德闭上了眼睛,想象着所有事情都顺利解决,回归家族,并重新找回卡西乌斯荣耀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走着瞧吧。那些瞧不起我、冷漠对待我的人,都会被我用拐杖狠狠地揍一顿。’

不用说,最先挨打就的是包括艾萨克在内的那群可恨的家伙们。

父亲这么辛苦,他们不说来接我,连回信都不回。

要是再次获得财富和权力,可恶的卡米拉说要离婚的声音也会消失。

也许她会后悔自己愚蠢的判断,在他身边徘徊。

罗兰德犹豫了一会儿,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决定,如果卡米拉真心反省并认错,就原谅并接受她。

“真是的,上了年纪的老太婆还像以前一样漂亮……”

两人过去激情燃烧的岁月生动地在他的脑海中重现。

虽然夫妻俩性格不合,但也因此儿女成群。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因为美貌心软而决定接受离家出走的老婆。

“宽容大量啊。宽容。”

凡是身居高位的人,有时也会先先施舍别人。

不管怎么说,那可是他唯一的妻子,如果他不照顾,那还有谁会照顾呢?

“话说回来,那个女人也很好笑。直到婚礼那天她还说因为我长得帅喜欢我呢。”

回想起来,当时是卡西乌斯公爵夫妇关系最良好的时期。

但如果他能找回一切,也许夫妻间的感情会比之前更好呢。

‘我得去见见卢西比乌子爵……不,现在要叫皇子妃殿下了。’

她是最近阿斯特洛特帝国最有名望的人之一。

在三年前的米洛安攻城战中同泰伦斯皇子一起活跃,但是之后的行动也得到了很多人的好评。

虽然是顶级魔石矿的主人,但不像神殿那样牟取暴利,而且与近来主导神殿的阿尔西娅圣女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最重要的是,为了弗里海顿领地的发展,她亲自负责管理领地居民的生活。

因为皇子夫妇明智的领地运营,不久前还在帝国不受关注的弗里海顿领地在三年间得到了相当大的发展。

这样的传闻沸沸扬扬,以至于在监狱里的罗兰德的都能听说。

当罗兰德听到这个消息时,他非常高兴。

‘我是谁?我可是那样的皇子妃殿下的恩人!’

虽然还不太清楚现在的具体情况,但很明显,三年前,他给了伊德尔很大的帮助。

她本人也承认了这一点,并让她和儿子在皇宫监狱里同住一室,非常关心罗兰德的待遇。

‘不过她会来管我的闲事吗……’

总之,在和伊德尔对话的过程中,卡米洛也会对罗兰德产生不同的看法吧。

伊德尔肯定会说些他的好话,这就能消除卡米拉长久以来的误会了。

卡米拉说她以前看到了伊德尔,才有了离婚的勇气。

也就是说,很有机会能通过伊德尔恢复夫妻之间失去的信任和尊重。

“啊!早知如此,我就给皇子妃殿下写信了!”

他的孩子和其他朋友几乎都住在卡西乌斯领地附近,而伊德尔所在的弗里海顿领地离这里很远。

对于浪费钱买酒和下酒菜的罗兰德来说,因为邮费太贵,很难轻易给她寄信。

“嗯。明天遇到凯尔的话,要先想法子敲他一笔。”

用这笔钱给伊德尔写信,并借此得到她的帮助。

罗兰德脑补出听到恩人陷入困境的消息后马上跑来这里的伊德尔,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然后他就可以在伊德尔的帮助下,不动声色地说服艾德蒙了。

他儿子好像因为以前犯的错,到现在还对伊德尔表现出相当抱歉的样子,所以很有可能会答应她的请求。

他想的这个计划简直天衣无缝。

罗兰德睡着了,梦中是他回到卡西乌斯们身边的情景。

玫瑰色的未来近在眼前。

明明应该这样的……

‘我是谁?我在哪?’

第二天,罗兰德呆呆地眨着眼皮环顾四周。

在忙碌的工人中间,他像跟木桩一样笔直地站着。

这时有人看向罗兰德,愤怒地叫喊。

“喂,那边的!还不快去搬行李?”

喊话的是这里的眼神凶狠的管理员。

“今天你要是不把事情做完,就拿不到工钱了!”

凯尔站在管理员身后,看罗兰德楞楞地样子,只是挥了挥手。

“加油,老头!”

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手遮天的罗兰德·卡西乌斯竟然成了搬行李的搬运工!

“该死,怎么会变成这样?”

罗兰德咬着嘴唇回想起早上发生的事情。

一大早就闯进家里将呼呼大睡地他吵醒的犯人就是在那事不关己地看着他的凯尔。

“老头!你怎么还在睡?快起来!你得跟我去一个地方!”

“什么?你这家伙是怎么进来的?”

“还能是怎么进来的?从大门进来的啊。房门大开啊。”

“神经病啊你!出去!你竟敢进来?”

“那你不吃早餐了吗?”

早餐。对向无礼的入侵者举起拳头的罗兰德来说,是个充满魔法的词语。

虽然昨晚吃掉了他的便当,但一夜的时间足以让腹中食物消化殆尽。

而且,凯尔的便当非常好吃。

曾经担任卡西乌斯公爵尝过各种山珍海味的罗兰德全部吃掉了。

他的嘴中不自觉地分泌出口水,凯尔没有放过这一点。

“我会给您提供佳肴美餐,请相信我,跟我来吧。相信你不会后悔的。”

他像奸臣一样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近,在罗兰德的耳边窃窃私语。

“什么不会后悔的?你这个骗子!”

罗兰德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大喊着,凯尔只是嘿嘿地笑了。

“哎呀呀,我怎么会是骗子呢?答应你的早餐刚刚不是给你了吗?”

“不是说是‘佳肴美餐’吗?一块面包和一碗稀汤就是‘佳肴美餐’了吗?”

“老头也真是的。你好好回想一下。我说会给您提供佳肴美餐,但我可没说那就是早餐呀。”

“你说什么?你这傲慢的家伙竟敢耍我,跟我玩文字游戏?”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该死!我现在能不生气吗?”

“好奇怪啊。巧妙地通过文字设下陷阱,听说正是前公爵您的拿手绝活啊。”

趁罗兰德一时接不上话,凯尔继续道。

“而且,前公爵您不总会在事后才发现真相的对方追问的时候这么说嘛。”

随后便出现了似乎在哪里听过的一句话。

“被骗的人自己活该!”

罗兰德握紧双拳瑟瑟发抖。

罗兰德很想立刻扑上去把那个可恶的家伙打爆,但他没有把这个想法付诸于行动。

他虽然基本上是个冲动的人,但却也会冷静地分析情况,如果觉得局势对自己不利,也很会调节愤怒。

‘先忍忍,忍耐吧。现在属于是人在敌营。”

刚才凯尔向管理者介绍罗兰德的时候,看样子很是熟络。

“在来的路上遇到的搬运工们看到那家伙也会笑着跟他搭话。”

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总之看来他颇讨周围的欢心。

也就是说,如果罗兰德在这里先动手打了他,就会被当成恶人,很容易遭到围殴。

更何况凯尔的背后还有艾德蒙。

罗兰德想起了凯尔对不愿意换上工作服的自己的威胁。

“你要总是这样不合作的话,我只能向公爵大人禀告了。"

“你尽管报上去啊!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眨一下眼睛吗?”

“你听了接下来的话还会这么说吗?公爵给了我任务,并且告诉我,如果老头最终还是不能适应这里的生活,那就只能采取最终手段了。”

“最终手段?什么啊?”

罗兰德嗤之以鼻,但在那一瞬间,他不禁瞪大眼睛。

“就是捕虾船。他说,即使勉强也要把你弄到捕虾船上去。”

老天爷啊。什么捕虾船。这像话吗?

以前,罗兰德就因为晕船太严重,都没法在卡西乌斯城堡内的湖中划船。

“开玩笑的吧?难道还要让我这个父亲上捕虾船吗?”

“当然是认真的。也就是说,老头如果真的严重到没得救了,那就需要采取这样的特别措施了。"

“我有那么严重吗?”

“啊哈,老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老头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国家觉得你有可能洗心革面改过自新,所以才让你出狱的吧?”

“什么?那你说是为什么?”

“你这老头,还真是厚颜无耻。”

凯尔无可奈何地说出了有关罗兰德特赦的真相。

简而言之,阿斯特洛特帝国只是把麻烦的囚犯推给了卡西乌斯家族而已。

罗兰德·卡西乌斯曾称霸监狱,引发了一场风波。

如果是普通的罪犯,可能会受到严厉的制裁,但“卡西乌斯”这个身份对于国家来说也多少有些负担,而且由于他在监狱内的影响力过大,所以贸然出手,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结果。

“最终,因为这个原因,老头就交由卡西乌斯管理了。你知道公爵大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么咬牙切齿吗,都进监狱里了还闯祸。”

“那难道他要让我这个老爹去捕虾吗?”

“要是你无论如何都没法适应这里的生活,给村民们带来麻烦的话。——比如鬼鬼祟祟地在别人的仓库里想偷东西。”

“那是,因为我肚子饿,所以实在没办法。”

“别人也一样会饿啊。但是大家都不会向老头那样贪图别人的东西。绝大多数人都是堂堂正正地赚钱买东西吃的。也不是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平凡地生活而已。”

“……”

“老头要是也能像别人一样遵守法律的话,我也不会公开我的真实身份。也就不会这么强硬了啊。”

凯尔安慰罗兰德说,所以从现在开始好好干吧。

这可以说是艾德蒙给父亲的最后一次机会。

“艾德蒙向来说到做到。”

这是被大儿子夺走公爵位置的罗兰德最清楚的事情。

他妈的,他把脏话咽了下去。

虽然也不能说有多么的屈辱,但无论如何,他都想避开捕虾船。

捕虾对他来说着实棘手,而且一旦上船,就会远离陆地。

他那“得到伊德尔的帮助,帅气地回到卡西乌斯”的远大计划也很有可能化为泡影。

‘绝对不行!’

自己是谁。只手遮天的罗兰德卡西乌斯。一定会复活的。

为此,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默默等待时机。

是的。就像第一次进监狱的时候,受到三个仇人的迫害,安静地磨刀的那时候一样。

‘走着瞧!你以为我会就此倒下吗?’

罗兰德的眼中充满了斗志,这时管理者又责备了他。

“喂,行李都堆成这样了,你怎么还不动?要继续杵在这里的话就回去吧。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在与罗兰德目光相遇的瞬间,管理员倒吸了一口气。

罗兰德看着本能地被他那凶悍的气魄所压倒的管理员,咬牙回答道。

“知道了。我搬就是了。马上。这点儿东西落我手里啥也不是。”

罗兰德猛地把摆在面前的行李全都搬了起来,周围爆发出赞叹。

看着管理员和年迈的新人不对付的其他搬运工们不禁咋舌。

“不是,那老头就把那么重的东西一下搬起来了?”

“力气真是大得不得了啊?”

“什么情况?他是雇佣兵出身吗?”

不管别人多么惊讶,罗兰德搬走了面前的行李。

没过多久,管理员便尴尬地离开了,其他搬运工也开始工作。

就这样过了多久呢?

“老头。”

“……”

“老头!”

“吓我一跳!”

罗兰德被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一跳,眼前出现了凯尔的身影。

“现在可以停了。工作结束了。”

“什么?已经结束了?”

环顾四周,如凯尔所说,大家都在准备回去了。

“你瞧瞧你瞧瞧。做过不就知道了。真让我刮目相看。”

罗兰德不顾凯尔的称赞,皱起了眉头。

“该死!本来只想装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不被别人看到就偷偷摸鱼的,但是因为生气,就真的很认真地工作了!“

而且凯尔这个跟踪狂从头到尾都在监视着罗兰德。

这时凯尔递来了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工作了就得拿钱。刚才管理员给我的。老头比其他人干的活都多,所以放了丰厚的钱。”

“……钱?那是工资吗?”

“是的。来,拿着。”

罗兰德默默地低头看着凯尔递进手里的信封。

辛勤工作并得到回报,这是他首次经历的陌生经历。

他怀着难以形容的感情打开了信封。然后揪住了凯尔的领口。

“怎么了?”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把钱还我!”

“我全都给你了啊!”

“不可能只有这些!你经手的时候偷拿了吧?”

“没有啊!”

那天,罗兰德对劳动力的价值远远不及预期而感到震惊。

* * *

激烈的劳动必然伴随着痛苦。

“哎呀,浑身都酸痛……”

第二天,罗兰德拍打着身体,叹了口气。

“没想到才动了一下,就这样了。看来我也老了。变得软弱得让人认不出来。”

“哎,没那回事儿。还有比‘软弱’这个词更不适合形容老头的吗?”

讨厌的家伙附和着他的自言自语。

罗兰德将目光投向了肆意占据自家沙发的不速之客。

“你怎么一大早就跑来别人家了?还不快滚?”

凯尔无奈地回答道。

“不是,不是老头你自己开的门嘛。还狼吞虎咽地吃了我带来的早餐。”

“我吃得很香,把你带来的早餐都吃完了,快滚吧。”

面对他那厚颜无耻的态度,凯尔只是微微一笑。

“总之呢,我是不会离开的。今天也要继续‘让老头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计划’。”

罗兰德暴跳如雷。

“什么?神经病啊?你看看我的身体。昨天就是因为你,我像奴隶一样滚来滚去,遍体鳞伤的。”

“一看就只是单纯的肌肉痛,不要装了。突然使用了平常不用的肌肉,所以不适应罢了。打架时使用的肌肉和搬东西时使用的肌肉不太一样对吧。”

“无论如何,我不干!不,我也办不到!今天再叫我搬那些沉重的东西的话,真的会倒下的!”

“啊,你要是在担心那个的话,确实可以不干。不是只有通过挥汗如雨地卖力赚钱,才能算重新做人的。”

“那还有什么?”

“就比如——”

笃笃。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凯尔的话。

“什么?谁啊?”

罗兰德歪了歪头。

既然凯尔已经在家里了,就想不出是谁会来找他了。

——要是他给弗里海顿领地的伊德尔寄了信的话还能往那个方向猜,但他还没有提笔呢。

“来了,这就来开门!”

就好像自己是房子的主人一样,凯尔从座位上站起来朝前门走去。

不一会儿,透过打开的门,出现了第一次见到的中年妇人。

“老板?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送我之前说要给你的东西。"

她高兴地笑着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了凯尔。

篮子里盛放着几种蔬菜。

“哇!全都看起来很新鲜呢,这些都给我吗?”

“是啊,这是你一直在我们店里努力工作的回报。”

“可是……这些给我不太合适吧,之前在店里选的那些就好。”

“哪儿的话。不能把那些卖剩下的东西给凯尔。所以才特地跑一趟的。我只装了特别好的,你就收下吧。”

凯尔又推辞了两遍,但作为他领导的食品店老板的妇人态度却很强硬。

最后,凯尔接过篮子,带着抱歉的表情挠了挠头。

“真对不住,我没想到。您要是提前告诉我,我就不会让您过来这里,而是自己回家去了。”

“哎呀这有什么的。这里离店很近,其实我也很好奇凯尔先生过得怎么样,所以就顺便过来看看。”

罗兰德一直觉得这不是自己的事情,所以就只是把他们的对话当成耳旁风。

不过她的话有些奇怪。

“难得的假期,你过得还开心吧?”

她一边问一边瞟向屋里,和罗兰德的目光正好碰到了一起。

她瞪大眼睛把手放在自己的嘴边。

“啊,你当时说的……”

说什么了?不知为何,但对于罗兰德来说,眼神和语气都很不适。

“什么?我怎么了?那家伙说了什么?”

面对攻击性的提问,凯尔像保护妇人一样挡住了罗兰德的去路。

“好了,冷静一点。爷爷。”

“什么?爷爷?”

“托老板的福,我们才能这样吃上饭,你不能那么尖锐。”

“我托她什么福了?”

凯尔用手捂住了罗兰德的嘴,向老版道了歉。

“真的很抱歉。就像我之前说的,我爷爷有点……”

她用充满同情心的眼神看着凯尔点了点头。

“是啊。我看也觉得有点严重。哎呀呀,那样的老头怎么会养出这样正直的孙子呢?”

孙子?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但在罗兰德还没摆脱凯尔的束缚,消除误会之前,妇人就已经离开了房子。

“你到底在浑说些什么啊?”

在只剩下两人的房子里,罗兰德再次大声训斥凯尔。

“为了让‘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计划’顺利进行,我增加了一些设定而已。”

“设定你是我的孙子?”

“对啊。简而言之,就是这样咯。你是精神上多少有些问题的可恶老头,而我是侍奉这样的爷爷的可怜而又心地善良的孙子。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啊?到底是谁的精神有问题?我也从来没有过像你这样的孙子!”

“设定上来说是这样嘛。明明是陌生人,却追到老头工作的地方守着,这不就很奇怪嘛。考虑到年龄差异,最合理的解释就是我是你的孙子了啊。"

这样想来,昨天罗兰德搬行李的装货码头那边的人对凯尔紧紧黏在他身边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因为与我无关,所以没去关心……”

现在才搞明白。他们都被凯尔的谎言愚弄了。

“你这个神经病啊,明明自己神经病,还说别人精神有问题……我要杀了你!”

怒发冲冠的罗兰德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站住!”

“才不要嘞,老头要来揍我的吧!”

他挥舞着不知从来拿的拐杖,凯尔敏捷地四处躲避。

过去了多久?罗兰德突然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这个肮脏的老鼠!”

尽管肌肉疼痛使他的动作变得迟钝,但只手遮天的罗兰德卡西乌斯竟然一下都没打中,真是莫大的耻辱。

艾德蒙确实找了个能全权负责监视父亲的人才。

“老头,你现在消气了吗?”

罗兰德彻底投降的时候,凯尔才停止躲避向他走来。

“还没呢,你这家伙!”

“即使没消气,也先停手吧。你现在该工作了。”

“什么啊?”

“啊,就我之前要说的,中途老板过来了,就没说下去。"

凯尔拉着罗兰德的胳膊勉强把他拉了起来,然后说着“请稍等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再次出现时拿着扫帚,将其塞进了罗兰德的手里。

罗兰德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眨了眨眼睛。

“这是什么?”

“扫帚。”

“不是,这我看了就知道了。我又不是笨蛋。”

“哦呀,我有点惊讶。你居然知道扫帚啊。”

罗兰德激动得想大喊,但还是忍住了。

更准确地说是,被刚才不短的追击战所累,连那种力气都没有了。

“扫帚怎么了?你要我拿着这个做什么?”

“对着地板就可以了。像这样。"

两手空空的凯尔像做示范一样,模仿打扫卫生。

“什么?我为什么要扫地?”

“总不能一直住在这个猪圈里吧。要想活得像个人样,还得学习打扫卫生、做饭等家务劳动。”

罗兰德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理解凯尔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罗兰德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结结巴巴地开口。

“你……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做那些不值一提的家务活吧?”

“什么叫‘不值一提的家务活’呀?清扫,料理。都是人类生存所必需的劳动。”

“我为什么要做那些?那是仆人们才会做的!”

“真是的,我说老头,你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啊。”

凯尔摇了摇头,自顾自说下去。

“我必须向卡西乌斯城堡的公爵报告。罗兰德先生贬低了神圣的家务劳动,我认为他没有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余地了,所以坐上捕虾船才是最合适的……”

“你这个混蛋!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于是罗兰德和凯尔之间第二次追击战就这么开始了。

结果如何呢?看到罗兰德直到晚上还在骂骂咧咧地打扫房子,谁都能猜得到了吧。

“明天再去装货码头搬运行李,抽空学习料理。我会亲自从基础开始教你的。"

罗兰德看着意志坚定的凯尔悲鸣。

“谁来救救我啊!”

但悲剧的是,没有人会向他伸出援手。

* * *

“老头,我来了!”

晚上,凯尔下班回家后,走进屋里这样大喊着。

但是没有得到答复。

“老头?”

点亮漆黑的房子后,走进卧室,正在寻找的人映入眼帘。

“什么啊?你要是在就吱一声嘛。”

“……”

“话说,你今天工作还顺利吗?该不会又闯祸或者打人了吧?”

“……”

看着不管问什么都默默不答的罗兰德,凯尔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进入这栋房子开始了半强制性的同居生活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刚开始,罗兰德用厌恶的眼神盯着凯尔,慢慢地也习惯了新的生活。

因为天生强壮,而且还知道要领,所以瞬间成为装卸码头最有名的工人也不在话下。

“没想到家务劳动也不错。”

因为年轻时使用过剑,所以刀法高超,而且可能因为本人的口味挑剔,味道也正正好。

清扫和洗衣服嘛,由于很有力气,只要下定决心,就会干净利落地完成。

‘虽然叫他下定一次决心很难就是啦……’

在凯尔看来,罗兰德已经可以独自生活了。

因此,按照原本计划,凯尔现在只会致力于修正他的精神的部分了。

能力已经充分具备,剩下的不就是精神了吗?

但是他的“让罗兰德老头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计划”在第二阶段进行之前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意外是由两周前寄给罗兰德的一封信引起的。

凯尔后来偷看了一下,信纸上写着不久前结束的离婚审判的结果。

至于是谁的离婚审判,以及其结果如何,他没话可说。

审判的一方当事人不仅没有在法院露面,甚至连一次像样的应对都没有,都没法算是有来有回的攻防战了吧?

“除此之外,那边还有很多可以作为离婚理由的东西。”

难怪那么多子女都站在母亲的一边的证人席上。

毫无疑问,审判的结果是原告单方面的胜利。换句话说,卡西乌斯公爵夫妇完全成了陌生人。

就连近乎陌生人的凯尔也点头对这理所应当的结果表示同意。然而……

‘那个气势汹汹的老头居然就这样垂头丧气,还真是活久见啊。’

凯尔愣愣地看着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的罗兰德。

在接到离婚通知后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那么食欲旺盛的人,居然要吃不吃地对着远处的山峦叹气。

最令人震惊的变化是,在过去的这一周,他没有对包括凯尔在内的任何人发脾气。

那可不是别人,而是罗兰德·卡西乌斯!

“老头,不能因为我没看着,衣服就随便洗洗了啊。”

“……”

“你看。这里的污渍完全就没有洗掉。”

“……”

“要是勉强看得过去就算了,但是好像不行。来,再洗一遍吧。”

“……好,我知道了。”

看着罗兰德无力地回答,真的要去洗衣服,凯尔惊讶地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不对,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生气,故意放肆的。

看到对方这样,感觉自己倒成了折磨软弱老人的恶徒。

‘并不全是坏事。’

其实,对于凯尔来说,顺从的罗兰德比叛逆的他更容易管理。

但不知是在这几个月间产生了感情,还是因为罗兰德没能前往首都进行审判一事凯尔也有一些责任,他也不愿看到管理对象郁郁寡欢。

就连装卸码头的管理员和搬运工同事,甚至连食品店的老板都很在意异常安静下来的罗兰德。

甚至还有人偷偷来到凯尔面前问他“那个老头,最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是了。不管怎么想,都不能坐视不管。’

如果罗兰德注定会因为自己的报应而变得不幸,那也没有办法,但作为周边的人,能努力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既然卡西乌斯公爵授权凯尔管理他的父亲。

而且,凯尔对罗兰德这个人也不是很讨厌。

“好好好,快起来吧!老头!”

凯尔下定决心,推着罗兰德的背,迫使他离开了床。

“什么?”

罗兰德回答道,虽然声音略微尖锐,但还是要死不活的。

“离睡觉的时间还早着呢。你还没吃晚餐吧?我马上就做好了,你快出来吧。”

“……算了。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哎呀,别这样,我难得带酒来了,喝一杯吧!”

“算了。你自己喝吧。”

竟然拒绝喝酒,真不像凯尔所认识的罗兰德。

但是他要是被拒绝两次就放弃了,就不会尝试了。

“算了,你出来就行。”

凯尔好不容易把他从卧室里拉了出来,罗兰德却挣扎了起来。

“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叫我一个人这么可怜兮兮地喝酒吗?”

“这么就是你一个人了呢?我不是在这儿呢吗。”

“你不是不喝酒吗?”

“在任务中原则上是不能喝的,但是这次我就为了你大喝一场吧。”

“妈的!你这家伙也太强了吧!”

如果是平时还可以,但因食量减少而无力的罗兰德来说,现在很难战胜凯尔。

凯尔让罗兰德坐在餐桌前,把酒塞进他的嘴里,以免他再抱怨下去。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抱着酒瓶的罗兰德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个坏女人!再怎么也不能就这样抛弃老公啊,我要诅咒你一辈子!”

没喝几杯就不省人事了。

虽然说酒量比看起来的还要差,但既然凯尔都来劝酒了,还能怎么办呢?

“虽然我很刻薄!运气不好被逮个正着,坐了几年牢才出来!”

“这种程度,被抛弃也正常……”

“闭嘴!你到底站谁那边啊?”

“你怎么这么幼稚啊?好了,别这样,再喝一杯,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吧。”

“换作是你,你能抛下一切吗?被妻子和孩子抛弃还嫌不够,之前沾我光的其他人也背叛了我!妈的!以前那么阿谀奉承,现在却连一根寒毛都看不见!”

罗兰德叫喊着,把凯尔递过来的杯子一口喝了下去,又醉了几分。

“真是……”

凯尔默默地看着他一会儿,清了清嗓子,然后发出了非常真挚的声音。

“喂,老头。尽管如此,你还有机会继续活下去不是吗。”

罗兰德喝得酩酊大醉,不知道听不听得见凯尔的话。

可凯尔还是继续说着。

“世界上也有像老头一样的恶人,但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呢。考虑到这一点,您不就属于很幸运的一类吗?”

对方依然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希望,老头你就好好感激自己的幸运,并改变心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吧。我也一直在帮你啊。”

“……”

“其实由我说这样的话有点不太合适啦,但是即使我看起来这样,在青少年时期也经历了相当恐怖的叛逆期。在公爵收留我之前,我还是一个反社会组织的成员呢。”

“……”

“这就是我自愿参加监视老头任务的原因之一。不管怎么说,俗话说物以类聚,坏人的想法坏人最清楚。"

“闭嘴,说谁是坏人呢?”

“总之,我的意思是,像我一样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对老头你也有好处。现在的生活对公爵和领地有帮助,我也感到很有意义和快乐呀。”

凯尔好像在回想过去一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补上了一句。

“希望老头你也能找到和我一起生活的快乐。”

“……”

尽管这是凯尔不掺杂一丝谎言的真心话,但罗兰德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只是,像睡着了一样安静了很长时间之后,突然站起来大喊着。

“开始新的生活?那种东西能让我活下去吗?卡米拉,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真是莫名其妙的宣言。

“你给我做好心理准备,以后就算缠着成功的我不放,我也绝对不会跟你复合的!”

此后,罗兰德就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在餐桌上,没有任何反应了。

彻彻底底睡着了。

“……老头,你听得见我说的话吗?”

凯尔感到很荒唐,虽然啧了一声,但还是悄悄地扯起了嘴角。

怎么样都好。如果他从明天开始重新成为原来充满活力的老人,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第二天,可能是因为酒劲的缘故,比平时晚睡醒的凯尔眨了眨眼睛。

“老头?你在哪,老头?”

罗兰德却不见踪影。

搜遍了整栋屋子,不仅是罗兰德本人,连带他的衣服和随身物品都不见踪影。

更令人惊讶的是,凯尔的钱包也不见了。

‘被骗了!’

他毛骨悚然,慌慌张张地跑出屋子,朝最近的火车站走去。

“哦,凯尔先生的爷爷是吧?”

在车站工作的一位车站工作人员记得罗兰德。

“我知道。今天清晨他说有急事,买了票就走了。”

“他去哪里了?”

“这个嘛。我想想啊……没错。往弗里海顿领地方向去了。”

“什么时候出发的?”

“清晨过来的嘛,所以已经很久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到达目的地了。”

凯尔双腿无力,差点瘫坐在地上。

“……他的酒量并不差。”

只是假装软弱而已。正是为了这个。

凯尔无力地嘟囔着。

“罗兰德·卡西乌斯,真是一刻都不能对你放松警惕啊。”

虽然很气愤,但这次任务似乎失败了。

* * *

“那个傻小子被我的演技给骗了!我早就该这么做了!好几周都没好好吃饭,饿得要死,但效果很好!没想到我还有演戏的才能啊!”

“……啊哈,原来如此啊。"

“所以说。你不雇用罗兰德·卡西乌斯这个才华横溢的人才吗?”

“不是,这就……"

“我还有经营领地的经验,因此很适合担任行政顾问之类的职位。只要皇子妃殿下一声令下,我什么都愿意试试看,哈哈!”

我也没想命令你什么好吧。我只是因为罗兰德·卡西乌斯从刚才开始就占据客厅的沙发,不想回去而感到难堪。

“你可以在这里住几天,再回去吗……?”

“我回哪儿去啊?我,罗兰德·卡西乌斯,已经是伊德尔的人了!我死也要死在弗里海顿领地里!”

不是,拜托你回去吧。

我,伊德尔·卢比西乌·阿斯特洛特。

好不容易习惯了领地的女主人的角色,人生中又遇到了另一场考验。

特别番外2

是做了个好梦吗?我从睡梦中醒来,感觉全身都暖洋洋的,好似被温柔地拥抱着一般。

“唔嗯。”

眼睛还没有睁开,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摸摸身旁的位置。

摸到了松松软软的床,可我真正想摸的却不在那儿。

“泰伦斯……”

这回也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抬起沉重的眼皮,用干涩的声音喃喃着。

“又先离开了。这个死板的家伙。”

哈啊。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坐起身来。

用床边小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这时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夫人,你咳嗽了吗?”

“嗯,进来吧。”

不一会儿,我的忠实女仆劳拉走进了房间。

自从几年前和我一起移居到弗里海顿岭后,她就一直诚实地辅佐着我。

我用尖锐的眼神看着这样的劳拉,问道。

“劳拉也是共犯吧?不是让你叫醒我嘛。”

她带着羞涩的笑容连忙道歉。

“对不起。但是侯爵说让您多睡一会儿……”

听了那句话,我只好垂下肩膀回答。

“那就没办法咯,侯爵下令,劳拉你还能怎么办?”

我的丈夫遇到这种事情是不会听老婆的。

我明白他是想关心我。可是……

‘我想和你一起开始新的一天呀。’

随着收获的季节到来,为了配合事务增多的领主泰伦斯,减少早晨的睡眠也没什么,但他却不那么想。

“你没有必要因为我而缩短睡眠时间。我看到伊德尔的睡颜也觉得很开心。”

他说得那么好听,我就很难反驳了。

而且他怕弄醒我,每天清晨都悄无声息地离开卧室。一点声响都没有,我甚至都怀疑他前世是不是当过什么神偷了。

但我会那么轻易放弃吗?

我计划在起得更早的劳拉的帮助下早起。

“唔,不知道侯爵大人是怎么知道的,他一出卧室就把我叫来叮嘱了。虽然我说有点僭越了,但其实我也希望夫人能多睡会儿缓解一下疲劳……”

可惜,泰伦斯似乎已经猜到了我的想法。

‘泰伦斯先我一步吗……’

可能因为我们已经结婚三年了吧,就像我非常了解他一样,他也非常了解我。

对于这一点我当然很高兴了,但在这种时候,却也有点失落。

好怀念每次我让他出乎意料时他那吃惊的表情啊。

“最近越来越狡猾了。虽然也很有魅力就是。”

“什么?”

“没事,我只是自言自语。能给我拿洗脸水进来吗?”

我也要准备准备出去了。

之后,在劳拉的帮助下,我洗完脸,换了衣服,吃了早饭,走向了办公室。

前年,在我的监督下完成大规模维修工程的弗里海顿城堡,既古朴又简洁,很是好看。

‘不知道是谁装修的呢,总之我很喜欢。’

虽然是每天都会看到的光景,但我怀着每次都能感受到的满足感,进入了世世代代的女主人使用的房间。

“您好,夫人。”

在那里高兴地迎接我的,是我的秘书伊琳娜小姐。

她是我在弗里海顿领地结识的,是个相当有能力的人才。再加上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因此非常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在过去几年里帮了我很多。

“今天也来得很早啊,伊琳娜。”

“提前过来准备好一切我才比较安心嘛。”

我也被她的真诚激励了。

我也不能懈怠啊。作为领导更应该做出表率。

“好,那我们开始工作吧。”

话音刚落,伊琳娜就把工件放在了我的桌子上。

“这是昨天一天送来城堡的粮食相关文件。我已经分门别类整理好了,希望您能确认一下。”

“好。马上就看。”

刚做完一件事就又有新的事情要处理,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请确认上次建国祭宴会上使用的物品账单。”

“诶?这个金额怎么这么高?和预估的差太多了吧。”

“那边说这段时间物价上涨了,所以价格得重算。”

“再怎么说,也太高了……这个商团最近是怎么了吗?”

“这么说来,不久前听说商团主换人了。原来的商团主去世了,由儿子继承。”

“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无论如何这个商团影响力还是蛮大的,有必要去打听看看。”

“好,那我派人去调查一下。”

除此之外,我的办公室里还有好几个人随时进出。

从邻居领地的贵族发出的宴会邀请函到城内设施出现小问题需要修理的消息。

不管怎么说,因为由我负责弗里海顿领地的民生事务,需要亲自处理的事情也不少。

但是,无论什么事情,总会处理完的,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一切都大致结束了。

“辛苦了。可以下班了。”

因为并不是无事可做也会拖着不下班缺德的领导,所以我就让伊琳娜先行离开,之后也离开了办公室。

从路过的仆人那里得知泰伦斯在他的办公室之后,我的脚步变得更加轻快了。

“我们可以一起吃晚餐啦。”

今天我和他都挺忙,午饭各自吃的。

我并不讨厌和伊琳娜一起吃饭,但一想到晚餐要和泰伦斯一起吃,就很激动。

现在不还是新婚夫妇嘛?

‘咳,我老公长那么帅一辈子都看不腻啦!’

我想着这种无聊的事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前。

“所以不都说过好几次了吗。我还是像以前一样……”

但是从稍微打开的门缝里传出了泰伦斯的声音。

我仔细一瞧,发现他正用怪才发明家的发明之一——去年才终于改进音质并成功商品化的通讯装置和某人通话。

听到对方的声音,我才明白为什么他连门都没关严实都没注意到了。因为现在与泰伦斯进行激烈对话的人正是这个国家的顶峰——皇帝,多米尼克。

虽然他们是父子,但关系并不融洽。

估计他原本在外面,接到皇帝的通讯后急忙奔向了办公室。看他的神情,对话的氛围似乎非常严肃,不适合被别人听到。

‘看来不适合贸然进去啊。’

我打算关上门,在走廊里等他的通讯结束。

即使我是他的妻子,也没有资格偷听他通话的内容。

但是紧接着传来的皇帝不满意的话音让我想要关门的手停止了动作。

“我也很烦每次都和你争执啊!我那么相信你,等你到现在,可再这么等下去,等我头发全白了,都见不到孙儿吧!”

嗯?孙儿?

那个词确实抓住了我敏感的神经。

“怎么?你夫人不想要孩子吗?你们该不会有什么矛盾吧?”

听起来这场争吵和我密切相关啊。

“泰伦斯,要是有那种事你就应该直接告诉我啊。这可不仅仅是你们夫妻俩的事。”

在皇帝的严厉嘱咐下,泰伦斯头痛地叹了口气。

“爸爸,您别担心。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矛盾。至于孩子,这是非常私人的领域,即使你是我的父亲也不应该插手。”

“你这扫兴的家伙!什么私人领域?你现在处在多么重要的位置上,还说这种悠闲的话啊?”

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么扫兴,传来了皇帝敲打桌子上的东西的声音。

“这关系到我们阿斯特洛特皇室,不,是阿斯特洛特帝国的存亡!”

我瞬间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当然,这是有关皇子的后嗣问题,固然重要,但还会导致帝国的存亡的吗?

“你要是因为夫妻吵架而得罪了你老婆……说不定我们整个国家都会得罪女神了!”

蛤?什么啊?

“你应该没有忘记吧?你老婆可是圣女,同时也是神兽的主人。”

在我迷惑地眯起眼睛的时候,皇帝用悲壮无比的语调接着说。

“所以就让你赶紧弄个孩子出来啊!这才是我们帝国的出路!”

为什么会得出那样的结论,我实在没有头绪。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不管有没有孩子,我和伊德尔的关系不会变得那么糟糕的。”

泰伦斯平静地反驳了他父亲的主张。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

面对儿子郑重的语气,皇帝啧了一声。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人的事情可说不准呢。”

“最重要的是,伊德尔并不会因为自己心里不舒坦就向别人泄愤。您应该没有忘记吧?她可是冒着危险进入敌营拯救了世界啊。”

暂时沉默的皇帝好像决定暂退一步,用平静的语调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就算你说得没错。但有孩子又不是坏事啊?”

“爸爸。”

“万一过了一段时间,你老婆对你的爱自然地冷却了,孩子也会成为你们之间强有力的连接纽带。”

“……爸爸你这种说法才太过自信了吧。”

“等你有了孩子就知道了。没亲身经历之前是不会理解的。”

难道由于经历和年龄的差距所以确实没法反驳吗?在泰伦斯沉默的时候,我紧紧抓住门把手陷入了苦恼之中。

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就下定了决心。

“我不想干涉你的私事。我也没有那个资格。但我这话与其说是作为父亲说的,倒不如说是作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才说的。”

“非常抱歉打断您的话。”

泰伦斯看到我打开门走进办公室,瞪大了眼睛。

“伊德尔?”

透过通讯装置传来的皇帝的声音也充满了困惑。

“卢西比乌伯爵?”

我走到泰伦斯旁边,对着放在桌子上的装置打了招呼。

“您最近身体安康吗,皇帝陛下。没错,是我,伊德尔。”

“哦,好。伯爵,我身体也就那样吧。伯爵过得好吗?”

“嗯,挺好的,都是托陛下您的福。”

“我又没做什么。不过谢谢你能这么说。”

“怎么会呢。我可不是说说而已。要是没有陛下的儿子,我现在的幸福就不存在了。”

说着,我把双臂搭在泰伦斯的肩膀上。

通讯装置只传达通讯双方的声音,没有画面。尽管如此,我还是为了向皇帝展示,更靠近了我的丈夫。

“所以请您不要太担心。我对他的爱不会随着时间轻易消失的。”

几秒钟后,皇帝用略带狼狈感的声音回答道。

“……你好像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啊。”

“对不起。虽然不是有意的,但我确实无可辩驳。”

“怎么会怪你呢。刚刚明明是我提到不在场的你的。不仅如此,我还胡乱猜测推测让伯爵你不开心了吧。”

“我没有不开心啊。只是,我想趁机亲口告诉您我的想法。”

可能是不好意思,皇帝干咳了两声后才接着说。

“我知道伯爵想说什么。你那么爱我的泰伦斯……作为父亲,我很高兴。”

我爱的男人的父亲能这样说,我发自内心觉得感激。

但比起“父亲”,他更在意的是他作为“皇帝”的职责。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后事的问题。”

“爸爸,那——”

泰伦斯似乎想要阻止他,但我以一脸无所谓制止了他。

皇帝小声嘀咕着“有了了不起的爱妻真好啊”,然后又回到了原来的主题。

“虽然我绝对算不上什么好父亲,但我可以肯定地说。”

过了一段时间,他才继续道。

“作为父母,看着孩子成长,一定会感到很幸福。”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我,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对他儿子说的。

和皇帝的通讯结束后,我看着泰伦斯嘟起了嘴。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于是泰伦斯从椅子上起来,站到我面前。

“对不起,伊德尔。我应该好好处理这件事的,让你费心了。”

“不是那个意思。你之前为什么没跟我说呢?这已经不是陛下第一次提到我们孩子的问题了吧?”

一看就知道父子俩目前为止已经进行过好几次类似的谈话了。

“爸爸要训我我会自己看着办的。你还有很多事要忙,不用费心在这上面的。”

简直就是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答案,我也不好再怪他了。

尽管我希望他什么都能告诉我,但其实,我要是他,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我偷偷地看着地板。

“但至少,你听到那种话的时候,要自信地回答说我不会变心的啊。”

“诶?”

“你要自信地回答‘即使过去再久,我老婆的对我的爱也不会冷却。伊德尔会永远爱我的’。”

他一时间怔在那里,没过多久,眼睛漂亮地弯成了月牙。

“真要我这么说吗?”

“废话!我们结婚的时候不是发过誓了吗。在这辈子结束之前,只忠于彼此。”

他好像被戳到笑点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嗯,是这样没错。是我错了。要是下次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就堂堂正正地这么回答。”

他把胳膊搭在了我的腰上,然后反问我。

“绝对不许反悔哦?虽然看不出来,但其实我的执念很重的。”

“我不是最了解你了嘛。”

上一世我死后,他为了帮我报仇成了邪神的使者,这还不算,后来还和米拉神谈判,让时间倒流,这么深的执念谁能阻止的了呢?

我们相互凝视了一会儿,然后在熟悉的气氛下,嘴唇交叠。

在无数次都不会厌倦的亲吻下,刚才的遗憾慢慢消失了。

我不想看到他在听到‘我对他的爱总有一天会冷却’的假设后不敢反驳的样子。所以再亲一次吧。

之后,我们在餐厅里共进晚餐,聊得很开心。

“话说回来,我都不知道皇帝陛下会这样想我。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孩子的话题。”

我想起每次去首都时看到的皇帝的样子。

他对我比我料想的还要更加温柔。

三年前,我从卢西比乌“子爵”成为“伯爵”也是他那边先提出的。

还想把原有的卢西比乌子爵领地附近的土地追加给我,叫我不要推辞。

那块土地都比皇帝之前要赐给我的坎贝尔子爵领地大了。可我还是坚决推辞了。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对于因魔石矿而财政充裕的我来说,经营领地并没有多大吸引力。况且,对我来说,和泰伦斯一起在弗里海顿领地生活才是最优先的。

‘我绝不希望新婚燕尔就和他分开,但直接找个代理来经营也不大合适。’

对于生活在那里的百姓来说,还是生活在附近,能细致地观察他们生活的领主更好吧。

听了我的回答,皇帝毫不掩饰遗憾的态度,要求“果真如此的话,至少要接受名义上的爵位”。

‘既然已经拒绝过他了,那就接受这个好了,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叫我‘伯爵’了。’

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个称呼。

当然,他要是直接叫我“弗里海顿侯爵夫人”可能会让我感到更加亲切,因为那个称呼能代表我和他儿子的关系。

但要是称呼我为“卢西比乌伯爵”,会让我感觉我本人受到了认可。

‘有种出于礼貌才那么称呼的感觉。’

所以我以为皇帝非常尊重我……

“虽然尊重是尊重啦,但感觉对我还是有点勉强。”

在皇帝与儿子的通话中,并没有把我看作是家族的一员,而是当做了一个遥不可及的存在。

就好像是,需要盛情款待,维持友好关系的客人。

“你别太在意了。他对谁都那么警惕的。”

泰伦斯苦笑着安慰我。

“他甚至都不完全信任我这个亲儿子呢。”

“是啊,也许皇帝的位置就是这样的吧。”

我这段时间真的太乐观了,仔细想来,皇帝的这种性格怎么可能普通地对待我呢。因为我在很多方面的影响力都太大了。

“其实啊,我很庆幸父亲是这么想的。”

“要不然,不光是泰伦斯,连我也会被他烦个不停了吧?”

“答对了。”

现在可以大致读懂彼此心意的我们相视一笑。

几秒钟后,我小心地开了口。

“对了,那泰伦斯你是怎么想的?”

当泰伦斯的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的瞬间,不知为何,我的心怦怦直跳。

“关于孩子的问题。”

也许是时候提提起三年前曾推迟的那个问题了。

那时的记忆至今还很清晰。

结婚后不久,我和泰伦斯就坦诚地谈了关于孩子的想法。

* * *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孩子。”

在床上,泰伦斯抱着旁边的我,懒洋洋地嘟囔着。

“不,在此之前我也没有想过要和谁正式交往。我不想让别人和我一起承担我那作为皇帝的私生子、随时受到威胁的人生。而且……我自己也对家庭的存在产生了怀疑。”

我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而是静静地倾听着。

“但当伊德尔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就别无选择了。三次人生,我都渴望和你在一起,最终获得了这奇迹般的幸福。”

他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我头发。

“现在,我想知道,我们要是有了孩子,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听他补上这么一句,我看向他问道。

“你竟敢?”

“因为要解开那个疑问,就必然会伴随着你的痛苦。”

我捋了捋遮住他眼睛的刘海,然后回答道。

“我要是说我一点都不怕,那是假的,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个理由就放弃啊。最近还有减少生产时痛苦的魔法药剂。”

听了我的话,泰伦斯的表情稍微开朗了一些。

“伊德尔果然很勇敢啊。但这也是我自己的问题。我……”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我不想再看到你痛苦的样子了,伊德尔。”

那一瞬间,我一下就觉察到了。

这话并不是作为今生我所熟悉的泰伦斯说的。

不是作为那个希望能成为离婚的小公爵夫人的坚实后盾的侯爵……而是作为收留无处可去的女人在他家里当女仆的男人。

作为那个,彼此在这样的背景下相遇,悲剧性地度过一生的男人的身份说的。

“太可怕了。我就在你身边,却一点也没能保护你。”

他的表情和声音都沉浸在痛苦之中。那种痛苦是那么的深刻,以至于我无法估量。

“我只能看着你死去。”

耳朵里的呼吸声变得急促,我连忙抚了抚他的背。

“没关系。泰伦斯。我在这儿呢。”

“伊德尔。”

“我就在这儿呢,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努力放松了僵硬的嘴角。

“谢谢。托你的福,我好多了。”

然后他把还停留在背上的我的手接过去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嗯,伊德尔。请继续陪在我身边吧。这次我一定会守护你的。”

我闭上眼睛,看着好像在感受着我的手的他,窃窃私语。

“我也会保护你的。这我可绝对不会让步的,我们一起努力吧。”

泰伦斯用微笑回答了我。

就这样,我们一言不发地共同度过了一夜。

他似乎在努力摆脱过去的生活阴影,而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

说真的,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沉浸在前世的回忆中了,就好像他真的回到了前世一样。

“干脆去做一些当时我们没有做到的事情吧。”

“那就算是‘重新来过’吗?”

“嗯!就用幸福的日常去覆盖不幸的记忆。这样以来,待在这宅邸里也不会痛苦了吧?”

几个月前,当我得知泰伦斯打算拆除首都的弗里海顿宅邸时,我向他提出了这个建议。

用幸福的日常去覆盖前世不幸的记忆。

从那天以后,我们俩除了在图书馆一起读书之外,还享受了各种第二世人生中没有做过的事情。

‘为了避开别人的视线,穿着女仆装到处乱跑,虽然很辛苦就是了……’

总之,我和泰伦斯手牵着手过着花团锦簇的幸福生活。

也品尝了之前会引起他过敏反应的葡萄酒。

最重要的是,我们相互对视,毫不犹豫地笑着。

非常幸福。

大约就是从那时开始。泰伦斯偶尔会突然表现得好像真的回到了前世一样。

最长也不过一两分钟,有时也只是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神,但对我来说却明显与平时有所区别。

我惊慌失措,说服他停止“重新来过”。

因为无论怎么看,“重新来过”都是造成这种异常现象的原因。

泰伦斯却摇了摇头,反而主张继续这样做。

“我也很难准确地说明,但我觉得我总算是接受了。”

“接受了?”

“对,虽然头脑知道,但是心里一直否定的……上辈子。”

既然如此,尽量听从我的话的泰伦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可以从他的表情中感受到他的自信,所以虽然感到有些不安,但还是继续着“重新来过”的计划。

但没过多久,这种异常现象就逐渐减少了。

泰伦斯对此评价为“感觉原本被分开的自己又合为一体了。”

幸好在我眼里,他看着也比以前积极了。

在此之前,除了参与“重新来过”计划以外,他从不主动提出与第二次人生相关的话题,一点一点地发生了变化。

‘能这样说出来也算是向前迈出一大步了。’

即使我没有追问,他也主动说出了自己为什么不考虑要孩子。

我愣愣地凝视着躺在旁边的男人。正好他也睁开了闭着眼睛,我们又再次视线相交。

‘谢谢你愿意老实告诉我。’

我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流淌。

“其实我也和泰伦斯很像。我很好奇,如果我们之间有了孩子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呢。”

“……”

“但是也有负面的想法。我害怕,一旦有了孩子,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回不去了,也想过就这样过下去会怎么样。”

我用多少有些轻快的语调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我也很好奇和你两个人一起过下去的美好生活。即使没有孩子,我们也完全可以幸福地生活。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啦。”

说到这里,我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直系皇族的子嗣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呃,我的意思是,抛开身份,只说我们个人的话——”

“没关系。在这个问题上,就先抛开我是皇子这一点吧。”

“啊?怎么可以?这还是很重要的吧……”

“和我们的意愿比较起来,不重要。”

他还说,他已经不在执着于权力了。

“就算我成了皇帝,也可以在皇族中收养一个聪明的孩子啊。”

“真的可以吗?”

“皇帝要想,谁敢阻止呢?在这个问题上,皇帝除了皇后谁都不怕吧。”

“……说得好听。”

“你也知道,我不是只会说而已吧。”

“你知道这种时候你这么狡猾很讨厌吗?”

我轻轻地捏了一下他的脸颊,然后又把话题转到了孩子的问题上。

“那可以再花点时间让我们好好考虑一下吗?直到能毫不犹豫地给出确定的答案为止。”

“同意。这不是马上就能得出结论的问题。”

“没错。那就再享受一会儿新婚吧。还有其他的挑战等着我们呢。”

这样说着的我仰望着至今还感到陌生的天花板。

“现在对我来说最紧迫的目标就是尽快适应这里。并且帮助你把弗里海顿领地变成一个宜居的地方。”

泰伦斯听了我的雄心壮志,开玩笑地回答道。

“要想不让你失望,那我就得好好努力了啊。”

“当然了。其实我还要照顾矿业公司的业务,打算悄悄地把家务事推给你来着。”

他哧哧地笑着,把脸埋在我脖子上。

“你愿意推给我,我就愿意接受。”

随后,弗里海顿侯爵夫妇的卧室里充满了欢笑声。

那是一个非常宁静的夜晚。

* * *

“是啊,有那么一回事……”

回想起过去的记忆,我突然用空虚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我明明跟泰伦斯说过让我们再好好考虑一下……”

现在回想起来,从那以后就没有认真思考过。一次也没有。

硬要找借口的话,我为了熟悉新的场所还有履行侯爵夫人的义务而忙得不可开交。

再加上甜蜜的新婚生活,大脑就变得迟钝了。

“比起这样的我,泰伦斯这段时间似乎有认真思考过。”

昨天晚饭时,他回答我提问的样子历历在目。

“我思考了好几次,都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表情非常坚决。

“我听从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

“最辛苦的人是伊德尔。”

泰伦斯说,不管我做什么选择,他都会欣然接受。

换句话说,一切都取决于我的决定。

也许是因为肩上的担子太重,我比平时更早就睁开了眼睛,身旁的位置仍残留有泰伦斯的体温,我坐起身来认真思考。

“那句话是真心的。”

无论我选择哪一种,泰伦斯都会积极地支持我的想法。

因此,即使会因此与他的皇帝父亲反目,或者对继承皇位造成很大的不利,我认识的他也不会退缩的。

所以他的那句话可以说是很有分量。

“可我,就还在这边优哉游哉的啊……”

要不是因为昨天偶然偷听到通话内容,我根本都不会想到他因为孩子的问题受到来自父亲的巨大压力。

“反省!”

我喊了一声,握紧了放在床单上的右拳。

“从现在开始要深入思考!”

然后寻找到我们两个人都满意的最佳答案。

“唔。”

于是我想了又想。

“唔嗯。”

虽然反复思考了那么多。

“唔唔唔嗯?”

只发出了无力的叹息。

“……没法决定啊。”

两种选择都有各自的优缺点,我心中的天平似乎没有向任何一方倾斜。

当然,本就不是只花十分钟思考就能得出结论的问题。这可是与子女有关的问题啊。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浪费时间,泰伦斯也顶着压力备受折磨呢……”

这时门外传来了劳拉的声音。

“夫人,你咳嗽了吗?”

转眼到了她该进来的时间。

“嗯,我醒了。进来吧。”

劳拉看着已经彻底清醒的我,歪着头说我今天起得特别早。

一时间,我脱口说出了脑海中的问题。

“劳拉,如果你以后结婚了,会要孩子吗?”

“诶?”

看到她瞪大了眼睛,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真是太莫名其妙了。

更何况居然向仆人问这种私事?从劳拉的角度来看,很容易误解我提问的用意。

“啊,不是的。你不用勉强回答我也没关系,我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所以有些好奇……”

听我我慌慌张张地大致说明了情况,劳拉顿时笑了起来。

“哎呀呀,没关系。我和夫人是什么关系,说这种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完这些,她便真诚地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

“嗯,不出意外,我大概会要孩子的吧。为什么,家里吵吵闹闹的比较好吧。我老家的家里也有很多年幼的弟弟妹妹们……”

看来她家是个大家庭啊。

听着艾默生一家的故事,不知为什么心里暖暖的。

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爱。仿佛能切身体会到劳拉有多么疼爱他们。

“啊,对不起。扯太远了吧,自顾自就说起来了啊。”

“没有的事。你说的那些回忆都很可爱呀。谢谢你,我晓得了。”

“我说的这些有用吗?”

“这个嘛,现在还不太清楚……”

本以为听别人讲述后就能有点头绪,但可惜,我一点想法也没有。

“老实说,听你讲得很美好,但对我来说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无论是华莱士一家还是卡西乌斯一家,和他们一起生活时都没有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虽然与卡西乌斯家族的关系已经恢复到可以定期互相问候的程度了。

但就在这时,劳拉突然提议。

“不如问问其他人吧?”

“其他人啊。”

“听听不同的意见说不定就有想法了呢。”

似乎很有道理。

“你说小孩啊?”

可能是因为事先说明了情况,伊琳娜丝毫没有惊慌,回答了我的问题。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了也没关系。我没有要小孩的计划,连结婚都不考虑呢。”

不愧是她,干练简洁地回答了。

“因为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不想亲手制造变数。”

变数。那个词不知为何深深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和她的价值观不同,我结婚了,但也有一定程度的共鸣。

‘这几年,我无比幸福。’

甚至忘记了考虑子女的问题。

但是,生完孩子后还会像现在一样幸福吗?

‘我会努力当好父母,但是要说‘信心’……’

我也没有过好父母啊。

无论如何,亲生母亲都把我抛弃在了保育院,我的养父母华莱士伯爵夫妇更是不用说了。

‘越来越没自信了啊。’

尤其是在生养孩子的问题上,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考虑,综上,感觉肩上的担子很重。

“……这样啊。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伊琳娜。这么说来,有时间的话要不要喝杯茶?正好——”

就在我打算说“正好适合拿茶点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允许对方进来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正是维内塔。

“你好,夫人。”

“天哪,维内塔。发生什么事了?”

“我代表弗里海顿骑士团来向夫人道谢。”

维内塔穿着整洁的制服,压低上身,郑重地行了礼。

“夫人亲自设计发放的骑士团的新训练服,大家都很满意。非常感谢您。”

啊,是那件事啊。我有点尴尬,挠了挠脸颊。

“哎呀,我只委托了怪才发明家而已,真正的发明者是他才对。这么隆重的问候……”

“不是的。要不是夫人,谁会提出用魔法提高训练服的功能呢?大家都因为夫人的关心而万分感动。”

这由衷的感激之情,让我挺直了腰杆。

既然维内塔以骑士团长的身份来找我,我也应该给予相应的待遇。

“新制服对你们有帮助我也很高兴啊。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像现在一样为我们的弗里海顿领地出力。”

我看起来像堂堂正正的女主人吗?维内塔罕见地轻轻翘起了嘴角。

“是,我将成为剑和盾牌,守护侯爵、夫人和弗里海顿领地,直到生命的终结。”

我和她对视了一会儿,然后转换气氛,用轻快的口气道。

“顺便说一下,维内塔你难得过来,要不要一起喝杯茶?”

维内塔几乎从未拒绝过这种劝说。

“……我喜欢甜甜的饼干。”

“很好!我马上叫他们准备。”

于是,包括伊琳娜在内,我们三个人的喝茶时间开始了。

“骑士团长的工作怎么样?觉得累吗?”

“嗯,与其说累,不如说是麻烦。比起只护卫夫人的时候,要操心的事情更多,说实话,我有点怀念那个时候。”

“虽然我也很遗憾,但是你作为骑士团长,做得很好。他人的评价也很好。”

刚开始有人说,由她担任团长太年轻了,但她出色的实力和诚实性很快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弗里海顿骑士团的历史很短,所以也找不出年长的骑士团长就是了。’

无论如何,泰伦斯决定由她担任骑士团长的眼光是正确的。

这时,沉默不语的伊琳娜突然开口。

“那个,夫人。也听听骑士团长的意见如何?就刚才那件事。或许能帮到你呢。”

维内塔立即表现出了兴趣。

“你在烦恼什么吗,夫人?”

“啊,嗯。也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

我沉默了一会儿,向维内塔说明了大概的情况。

“就是这样。”

维内塔尴尬地低下了头。

“很抱歉,我帮不上忙了。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其实我也曾想过,维内塔很可能会这样回答。恋爱,结婚。她看起来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

维内塔感兴趣的主要是剑术和战斗。

‘在我认识的人中,最不可能谈恋爱榜单上排第二的程度吧。’

我心里怀着那样的想法,摇了摇手。

“没关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维内塔都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以后我可能需要和他谈谈这件事了。”

“他?是说谁?”

“啊,就是我的恋人嘛。”

“……什么?恋人?!”

“嗯。”

不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妈耶。维内塔有交往的对象,我张大了嘴。

但不能总维持震惊的表情。我努力打起精神,重新开始对话。

“对不起。我有点意外,有点慌张。那个,方便问一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吗?”

“夫人你也认识啊。凯斯·贝尔顿,就是他。”

我皱了一下眉头,又问了一个问题。

“凯斯?抱歉,哪个凯斯?好像不是你的同事吧。”

“这么一说,果然还是他的外号比较耳熟吧。人们都叫他‘怪才发明家’。”

那一瞬间,我不由得感谢茶杯早就已经见了底。要是我刚才还在喝茶,现在就会喷出来了。

“什,什,什么?怪才发明家?!”

难道是那个,在我认识的人中,最不可能谈恋爱榜单上排第一的“隐居魔法师”吗?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但维内塔还是欣然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夫人认识的那个怪才发明家。也是制作了这套训练服的人。”

她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维内塔在和那个怪才发明家在交往?’

和极度认生,都不从房间里出来的那个男人?

陷入混乱的我随口自言自语着。

“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恋人’这个词在词典里的意思变了……”

“没有变。”

我冷静的秘书一边喝着茶,一边否定了我的说法。

看到这样的我们,维内塔瞪大眼睛问道。

“有那么意外我会和他交往吗?”

我只好重重地点头。

“当然了。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啊。”

“这不是要向夫人报告的公事,也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那可是和维内塔交往的人欸。”

“……”

“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可能是听了我的话很高兴吧,维内塔用细微的声音回答。

“谢谢您能这么说。对我来说,夫人……伊德尔女士也是非常重要的人。”

我想像刚才那样作为既仁慈又严肃的女主人接受她的感谢问候。

“但是你们到底是怎么交往的呢?不是,你们之前就认识了吗?”

但是,刚才听到的劲爆的消息让我难以平静。

“就在几个月前,我还只知道有他这么个人,以前从来没和他说过话。”

维内塔乖乖地解答了我的疑问。

“可是有一天,我像平时一样在附近树林巡逻的时候,遇到了被秃鹫追赶的鹦鹉。”

“那鹦鹉是怪才发明家的分身是吧。”

不愿意在大家面前露面的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一直用分身和我打交道。

“嗯,是的。因为那鹦鹉看着眼熟,我就仔细分辨了一下,结果发现是他。”

我咽了一口唾沫,聆听着维内塔的讲述。

“然,然后呢?”

“我们就这样偶然地交往了。”

“中间过程是不是跳过太多了啊?”

“有吗?我确实不太会表达啦……”

维内塔挠了挠头,更详细地描述了两人交往的过程。

“那个人说,有件事要商量,所以来见夫人,好不容易出来了,就出来转转。所以我说,那么慢走,路上小心。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在远处磨蹭了好一会儿。”

维内塔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垂下了视线。

“看起来他好像想说什么,所以我让他赶快说。我得赶快完成巡逻,回到城堡里去。”

脑海中浮现出鹦鹉在维内塔的恐吓下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

“他终于用颤抖的声音说。对我一见钟情。”

我去,我勒个去。我下意识地举手遮住了嘴。

没想到凯斯那家伙,说做就做啊。

救了他的维内塔的姿态有那么帅气吗?

“然后呢,他还说了什么?”

“然后他突然沉默了,好像嘴巴被黏住了一样。”

的确会变成那样。对她的告白就足以将他所拥有、和没有的勇气全部拿出来了,这才好不容易能传达给她。

“我觉得很郁闷,就问他。‘所以你想和我交往吗?’”

果然还得是维内塔。看到对方磨磨蹭蹭,就爽快地接手过来的态度很像她。

“于是他扑棱着翅膀胡言乱语了些什么,但总而言之,答案是想交往。”

“所以呢?”

“所以我就接受了。”

“诶?”

“从那天起我们就开始交往了。”

“这就是全部了吗?”

“就是全部了。”

我摸了一下额头,然后向她提出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维内塔喜欢怪才发明家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维内塔非常谨慎地选出了答案。

“不知为何,总觉得在一起会很有趣。”

“你觉得很有趣?”

“因为我生活中没有接触过他那种类型的人。很少出门这一点也很神奇,他的发明也很有趣。”

据她所说,交往之后凯斯送了很多发明给她。

“实际上,除了战斗用的发明之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所以就放在了角落里。啊,偶尔叼来的花很香,就插进花瓶里了。”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交往几个月了,两人还没有直接见过面。

我问他“这样也可以吗?”维内塔的回答简单明了,难以言喻。

“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会遇到的。——只要期间没有分手的话。”

看着这样的她,我安静地咽下了想说出口的一个问题。接受凯斯的告白的理由就只有这一点吗?

——“总觉得在一起会很有趣。”

对她来说,就因为这个,和另一个人开始一段缘分,也绰绰有余了不是吗。

维内塔把剩下的饼干都津津有味地吃完后后,我自言自语道。

“结果完全忘记我要烦恼的事情,只顾着维内塔的恋爱故事了。”

伊琳娜冷静地回击。

“怪不得你的表情比刚才更开朗了。”

“啊哈哈。看起来是这样吗?”

至少能说明这一点。

听到维内塔以明确而简单的理由接受了凯斯的告白,不在乎选择是否正确,也不浪费时间去后悔自己的选择,我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我,是不是担心过度了?无论我怎么担心,都无法预知未来不是吗。”

在维内塔来之前,由于种种担忧,我已经倾向于不要孩子了,但现在又回到了原点。

“额啊啊!”

用力伸了个懒腰,我看向伊琳娜。

“好,我们回去工作吧。”

烦恼是烦恼,工作是工作。

* * *

之后,我也向那些值得信赖的人们提出了类似的问题。

他们根据自己的经验说了各自的想法,我也获得了比预期的更多结论。

但是……

“越听越想不明白了。”

一会儿这么想,一会儿又觉得那么想也有道理,还是回到了原点。

有孩子的人生和没有孩子的人生。两者都是有好有坏。

“我居然这么优柔寡断。”

即使从神的手中拯救了世界,人生仍然是苦恼的延续。

“你好像想得太多了。”

这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我停下脚步环顾了一下周围。

和我说话的家伙正在走廊窗边阳光充足的地方舒服地晒着太阳。

“露西,原来你在这儿啊。”

谁能猜到这可爱的毛茸茸是米拉女神的使者——神兽呢?

我走过去,露西的尾巴在空中微微晃动。

“你最近是不是睡得太久了?再这样下去,真的要变成猫了。”

我抚摸着露西的下巴,享受着它下巴光滑的触感。

“一年前不还很活跃嘛,最近怎么了?看腻了这附近吗?”

“嗯,是有点。观察了人类的生态和文化之后,我好像知道了很多东西。”

确实如它所说,以前露西思考方式和我完全不同,现在已经变了许多。

“这人怎么这样?那人怎么那样?”像那样兴致勃勃问我的样子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也多亏了它,我也能更安心地说出我的心中所想了。

“现在我一直在苦恼以前提过的孩子的问题。怎么也想不出答案。这样下去,要苦恼一辈子咯。”

“如果是主人你,应该没问题的。”

“什么?”

“肯定没问题的。主人是个聪明人,很快就能找到答案的。”

不知为何,总觉得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这么说着的露西看起来比我成熟多了。

“你……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少胡说八道了。”

幸好它还像我所认识的那个神兽一样傲慢。

但是突然竖起耳朵的露西站了起来。

“吵闹的家伙过来了。我要走了。”

然后就这么急急忙忙地消失了吗?

我还没来得及追赶露西,“吵闹的家伙”就出现在了眼前。

“夫人!好久不见,夫人!”

“哦,嗯。是啊。辛苦了。”

我本来想毫不在意地打个照面就路过对方,但对方却没轻易地放过我。

“相见既是有缘,那就一起喝杯茶吧?”

“不好意思,我有点忙。”

“我听说了!你最近很苦恼,所以问了很多人对吧?”

“没事,你不用在意。”

“别这么见外嘛!下属里哪有人能比我更能理解夫人心意啊!”

老头拍着胸脯自信地说着。

“尽管来问我!罗兰德·卡西乌斯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一种不祥预感袭来,我似乎要更加苦恼了。

就在几个月前,一个不速之客来到弗里海顿城堡——正是坚韧不拔,无人能及的罗兰德。

“老头,你不是在工作吗,怎么出现在这里啊?我之前说过了,你要是偷懒,我就立刻联系卡西乌斯那边。”

在我的恐吓下,老头还是堂堂正正地挺直了腰杆。

“今天的工作早就提前做完了,你可以去确认。”

没有必要非派人打听不可。

虽然毫无道德心,可他并不是会说出马上就会被揭穿的谎言的傻瓜。

“你那时候不是和我达成一致了吗?不对,与其说是和我达成一致,不如说是老头你自作主张……”

不管怎么说,在魔兽之地帮了我大忙的盖尔乌斯是卡西乌斯的先祖,所以无情地赶他出去就有些过分了。

“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努力生活的!”

再加上,他不再像之前的罗兰德·卡西乌斯那样高傲,愿意低头表示要努力工作,所以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

‘出乎意料的是,他认认真真地工作了。”

罗兰德被安排在城堡的储藏库,据说工作评价也很不错。

虽然缺点是性格孤僻,但他能轻松地搬运年轻人都没法独自搬运的重物。

他似乎预见到了要是胡作非为,就会马上被卡西乌斯公爵带走的未来吧。

‘但老头怎么甘心一直踏实本分呢。’

他无时无刻都表现出想要和我积累交情,往上爬的野心。

“树老根多,人老识多,说的不就是我吗?没有比我更好的咨询对象了!”

——就像这样。

看着罗兰德,我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受不了你……”

“哦,您想和我说了吗?”

“我想了一下,老头的意见某些部分也可以作为参考。再不济也可以当反面教材。”

罗兰德好像完全无视了我的附加内容,笑着催促我。

“你在烦恼什么呢?”

“就是……”

大致说明了情况,他一脸严肃地摸着自己的胡子。

“确实啊,这个问题很要紧。”

“老头怎么想的呢?”

“你要是真的不愿意,不生孩子也是一个方法。”

“诶?”

我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却得到了泰然自若的回答。

“就像侯爵所说,需要继承人的话收养一个就好,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吗?”

“是,是这样没错……”

“所以你在苦恼什么?”

“还真没想到你会这么说?其实,我还以为老头你会这样说嘞。”

我瞪大眼睛,表演起平时有在偷偷练习的罗兰德的口气。

“这叫烦恼吗?当然要孩子啊!生儿育女才是女人的幸福!贵族家庭需要健康的继承人!”

“……您似乎对我怀有错误的认知。”

我尴尬地挠着脸道歉。

“对不起。老头,你比我想象的要开明得多。”

“无儿无女才是好命呢。你看看我的孩子们。再多又怎样,不是都不理爸爸吗?”

“不是!那完全是老头你的错吧!”

如果当初他没有让孩子们陷入激烈的竞争中,也不会闹这么大矛盾。

“但是,我已经道歉了。我写了好几次道歉信呢。”

“真是的,难道有法律规定加害者道歉,受害者就一定要接受吗?”

无话可说了吗?罗兰德说突然想起了一件急事,向我告辞。

“真是的。要是没有我,储藏库的工作就要瘫痪了啦。那我就先走了,夫人!”

我凝视着他慌慌张张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

“不过,能让他产生道歉的想法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除了艾萨克之外,孩子们不回父亲的信都是他的报应。

‘那个艾萨克可能是在旅行途中经费用光了,之前还写信找我借钱。’

不管怎样,我只是希望罗兰德不要惹出大麻烦。

——当然,我丝毫没有想过给他更大的权力。

“夫人,这是我仔细观察目标动态一个月以来的情报。”

其实他来这里没多久,我就在储藏库里安插了人手。

作为弗里海顿家族的女主人,我有义务确认罗兰德卡西乌斯是否出狱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结果……

“他贪污了。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拿走了10个放在储藏室里的零食。本来每人只能吃三个的。”

“就只有这些吗?”

“还有。他经常迟到五分钟才到。说是失误,根本就是故意的。”

“……还有别的吗?”

“他之前和同事们一起说储藏库管理者坏话。散布‘管理员的头发是假发,其实是秃子’的流言。”

虽然比不上之前,可罗兰德·卡西乌斯还是那个罗兰德·卡西乌斯。

“不管怎么看,都不能让他手握权力。”

但因为这些问题都很小,所以只给予警告就结束了。可以说是在不应该越过的线上惊险地走钢丝吧?

“希望您能一直这样保持下去。”

坦率地说,我想相信他已经改过自新了。

“……一码归一码,结果老头的意见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只是知道了,罗兰德·卡西乌斯还没有彻底反省。

我赶紧离开走廊,去找原定要进行商谈的人。

她是弗里海顿城堡的女仆长,曾为莫罗家族服务。

她第一次和泰伦斯见面的时候,提到他的母亲莫罗侯爵千金时流泪的样子至今我还历历在目。

“……您的眼神和小姐真像。简直一模一样。”

是受到了她的影响吗?泰伦斯后来经常提起他母亲。

回到母亲出生长大的地方,他也产生了很多想法。

每当这时,我的任务就是安静地待在他身边,抚摸他结实的后背。倾听他诉说。

不管怎样,女仆长是个诚实善良的人,这次也真诚地回应了我的咨询。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对夫人有没有帮助。毕竟我们处境不同。以前,根本就轮不到我们考虑要不要小孩。”

毕竟,具有避孕效果的魔法药剂是近几年才被商用化的。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都是那样的嘛,怀上了,就生了,生了,就养了。但是侯爵和夫人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她用温暖的眼神看着我。

“每个人的情况和想法都不一样。所以听听别人的意见固然好,但最重要的还是夫人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

“清除掉细枝末节,就思考最直接简单的问题,也许就能得到答案了。”

深夜,我结束工作回到卧室,摊在床上发呆。

“即使简单思考也不行啊。就像维内塔那样……”

这时,我没有多想,把目光转向床边的桌子,一个小瓶子映入眼帘。这正是泰伦斯定期服用的避孕药剂。

听说只要一方吃药就有效果,他就毫不犹豫地拿起了药瓶。即使我说要吃,他也很顽固。

“这是我的份,你不用在意。”

“但是泰伦斯因为头痛,已经每天都要喝药草茶了。我们可以一起分担麻烦的。”

“这有什么麻烦的。其实我喜欢吃药。”

“哎呀,净骗人。”

“是真的。你非要剥夺我吃药的乐趣吗?”

他执意要吃药的理由也显而易见。

在商用化初期,流传着服用避孕药剂会影响健康的传闻。

经过反复解释才平息了传闻,但仍有不少人相信。

几乎不相信传闻的泰伦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决定由他一人承担。

“你这个可爱的大骗子……”

我悄悄地自言自语,然后查看了挂钟。

他说有很多事情,所以要很晚才回来,让我先睡。尽管如此,我还是闭上了眼睛,希望他快点来。

我照女仆长所说,简单地思考着,孩子的问题不知道,我只有一种迫切的愿望。

“我好想你。”

每天都能见到他,但还是很想他。

瞬间,我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片阳光明媚的草地。

就在几秒钟前,我在卧室里闭上了眼睛,却突然看见了如此景观。

我很容易就推测出了突然的原因。

“露西,是你吧?”

这时,露西从空中“嘭”的一声出现了。

“答对了。怎么样?漂亮吧?”

噗嗤,我扯起嘴角,感受着不存在的风的流向,问道。

“不要随便操纵别人的梦境啊。”

不知是不是神兽的权能之一,露西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感觉就像几年前米拉女神通过梦境和我对话一样。

“怎么?主人看起来因为烦恼闷闷不乐啊,需要我安慰你吗?”

露西用调皮的语调回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不,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话音刚落,我们周围的风景就迅速改变。

我和露西的周围突然出现了很多人。

我吓了一跳,四处张望,但其他人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对突然出现的我们连看都不看一眼,还在起劲地对话着。

“他们看不见啊。”

我松了一口气,露西解释着详细情况。

“我们现在没有过去,只是我给主人现场展示。”

“太真实了,吓我一跳。下次要给我看先说一声啊。话说回来……”

虽然有些晚,但回过神来一看,看到了多栋建筑和道路。

“这是哪里啊?”

看着像是人们聚集的小小村庄,但各方面都很陌生。

人们的长相很有异国风情,建筑物的样式也是第一次看到。

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到阿斯特洛特帝国。不,难道根本就不是同一片大陆上的国家吗?

虽然去过包括列奥克王国在内的其他国家,但如此陌生的情景还是第一次见。

“好像是很远的外国。是我所认识的国家吗?”

“主人,重点不是这里是哪里。”

露西用柔软的脚掌指了指一个方向。

离我们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是风景巨变后我第一次看到的人。

“到底什么时候来?”

“就是说啊。之前就传话过去了,现在也该来了吧。”

他们还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互相交谈,神奇的是,我能理解他们陌生的语言。也许这也是伟大神兽的权能吧。

总之,为什么这些人很重要呢?

在我这样问露西的时候,一个伸长脖子凝视街道的人喊道。

“来了!”

不久后,长着雀斑的年轻男人气喘吁吁地赶来。

他全力奔跑着,似乎连调整呼吸的时间都没有,就向人们问道。

“真的已经开始了吗?”

“是呀!已经开始多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对不起。我在工作的时候听说了就马上赶来了,但是因为实在太远了所以……总之,我进去了!”

听到这句话,人们赶紧指着自己后面的大门说,快进去吧。

看他们的样子,门里边好像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是男人还没来得及碰门把手,大门就打开了。从里面探出脸的女人看着他笑着叫了起来。

“产妇和孩子都很健康!”

男人突然停住脚步,马上又开始行动了。瞬间就跑进了门里。

好像让我也去一趟似的,旁边的露西向我示意。

“我?”

我多少有些恍惚,但还是朝大门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强烈地感觉到,一定要去看看。

不出所料,那个地方可能是助产院之类的地方,一进去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产妇。

产妇憔悴地看着丈夫,露出了疲惫的微笑。

而且,理所当然的,她的身边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我们的孩子怎么样?漂亮吧?”

面对妻子的提问,男人点了点头,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嗯,真漂亮。真的很漂亮。”

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

“怎么会这么小又漂亮呢?”

那一瞬间,站在男人后面的我仔细地看到了孩子的脸。

我好似灵光一闪。不知缘由,但凭直觉一眼就能认出那个孩子是谁。

“莲娜。”

希望别人能把她当作小兔子看待的,我的老朋友,同时也是卡西乌斯的公爵千金。

眼前的孩子显然不是莲娜,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真是神奇又奇怪。

在我陷入那奇妙的感觉的时候,男人的眼角湿润了。

“我的孩子,谢谢你来到爸爸的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我发誓。”

躺在床上的产妇也应和着。

“我,我也是。我也要让我的宝宝幸福。”

为了让妻子能好好看看,男人弯下身子,两人看了一会儿孩子的脸,互相对视着露出了笑容。

即使不用语言传达,也能感受到他们满溢的爱。

看着两人……不,现在已经变成三人的那一家人,我低声说着。

“真是太好了。”

这次你终于遇到了啊,莲娜。

不知道露西想给我看的是不是已经看完了,过了一会儿,我又站在草地上了。

我没有长篇大论,只是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

“谢谢你的关心。”

“没什么。”

虽然露西没有表现出来,但它知道。

虽然在她死后已经过去了三年有余,但莲娜的身影仍然笼罩在我心中。

对我来说,一直对莲娜抱有复杂的情感。

我过着幸福的日常生活,偶尔也会想起她不幸的生活。虽然我对与莲娜敌对的选择没有丝毫的后悔,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这时露西安静地开了口。

“……你知道吧,灵魂相同,并不代表是同一个人。”

“嗯我知道。那孩子和莲娜会着有不同的经历,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莲娜的人生已经结束,只要神不再次插手,那就是无法挽回的过去。

“但如果她能在爱她的父母的陪伴下幸福地成长,我一定会无比高兴。——即使那发生在遥远的地方。”

我这样说着,顺势把浮在空中的露西抓在了怀里。

“多亏了露西,我的烦恼应该也能得到解决吧?”

“你说孩子的问题吗?”

“嗯。刚才看着那情景,不知为什么我也……”

我斟酌着词句,想毫无保留地表现现在真实的心情。

“我想让别人幸福。”

露西默默地听了我的话。

“要是泰伦斯和我的孩子也那样来到我身边,我会付出一切让那孩子幸福的。嗯,那也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的。”

在过去的几天里,我一直在思考,有了孩子我们还能不能幸福,但出乎意料的是,答案在其他地方出现了。

‘能不能幸福,不,应该这么说——’

一定会幸福的。我会让你幸福的。

之前苦恼的时间黯然失色,答案非常简洁。

我想赶紧把这件事告诉泰伦斯,于是摇晃着露西。

“我们快点回到现实中去。”

但露西没有让梦就这么结束,而是用微妙的目光看着我。

“我不回去了。”

“你在说什么?你要我自己回去吗?”

“对,只有主人回去。”

“诶?”

我眨巴着眼睛,露西以平静的语调提起了以前的事。

“很久以前我不是说过吗?我有我自己的使命。”

听了那话,脑海里闪过了一段记忆。

在我和莲娜的争斗结束后不久,我随口问露西:

“露西,女神有交给过你什么任务吗?”

“任务?”

“嗯,我想了一下,女神说过这样的话。你选择我当你的主人,是因为我可能会适当地引导你。”

“嗯。”

“这就意味着,你要走上适合的道路对吧?”

“……”

“到目前为止,我一直认为是说要阻止世界灭亡之类的,但突然觉得有可能不是。”

这是我在与露西一起享受闲暇时光时,没有多想就提出的问题。

但露西一脸严肃地回答了问题。

“主人的推测是正确的。即使现在,世界危机已经消失了,我也感觉自己还没有完成使命。”

“感觉?”

“嗯。只是感觉而已。所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使命。米拉也没说。”

“那要怎么完成使命啊?”

“这个嘛,不知为何,感觉时间到了自然会知道了。”

想起那一天,我小心翼翼地和怀里的小家伙对视。

“难道……你知道了,所以要离开了吗?你要去完成使命了吗?”

神兽露西用沉默回答了我的问题。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我的使命不会在主人活着的时候结束的。”

“不行!不要走!”

我赶紧紧紧抱住露西,叫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在这里做就行了!我也会尽全力配合你的!”

“不可能的。只有离开了人间,才能实现这个任务。”

“到底是什么事啊?”

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吗?露西默默地呆了一会儿,不久后开了口。

“我要代替神。”

“……什么?”

“我将成为下一个神。”

因为这话的冲击性太高,所以我沉默了好一会儿。

并不是玩笑或谎言。露西根本不是那种性格。

但是……

“成为神?有可能吗?”

面对这个问题,露西只是点了点头。

“但神不是独一无二的嘛。米拉女神这样说过啊。”

“是独一无二的没错。所以,米拉从位置上下来,由我来代替祂。”

“那个古怪的神真的会乖乖地下来吗?”

“祂会下来的。这是米拉在漫长岁月里珍藏的愿望。”

“……”

看我好像不理解它的话,露西垂下了眼帘。

“百闻不如一见。用看的会比较快理解。”

露西用前爪指着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

“什么都没有啊,所以为什么——”

我朝露西的指的,把视线转向天空,随机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刚才还只是一片湛蓝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点。

那一瞬间,毛骨悚然的感觉和本能的危机感向我袭来。

明明天上的东西只是一个小小的点,却无法移开视线。真的很想避开,但别说是颈部肌肉,就连眼皮也不能动。

难以形容的恐惧。就在它要正式吞噬我的瞬间……

“主人。”

露西的声音让我清醒了过来。

“诶?”

我愣愣地看向身体。

“你不是没事吗?”

就像刚才的郁闷是谎言一样,手脚都能自由地活动。

尤其是,现在没有一丝恐惧,反倒是不明白我刚才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

“刚才主人隐约接触到的就是神。”

不一会儿,露西的解释让我产生了正确的疑问。

“那就是米拉女神?”

“不,不是米拉,而是神的本来面目。不过,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罢了。”

越听越觉得陷入迷雾深处。

“也就是说,米拉是假的?”

“与其说是假的,不如说米拉是神的另一部分。”

露西再次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天空。

“神是创造了这个世界。是原初,也是与包括人类在内的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命体完全不同的存在。由于处于更高层次,而且庞大又复杂多面,所以创造物无法正确地认知神。如果硬要认知……”

“会怎样?”

“会精神崩溃,最严重可能会丧命。”

我咽下唾沫,然后开口。

“所以我之前才非常害怕?”

“是这样,但你大可放心。神的万分之一的存在都没有表现出来,主人的精神还很正常。”

“那还真是万幸啊。”

露西不管我是不是在阴阳怪气,继续开始解释。

“所以神有必要制造出‘假面’。如果每次接触都会严重损害创造物的精神,那就无法管理他们了。”

“难道那个‘假面’就是……米拉?”

“对,算是符合创造物精神体系的存在吧。以人类而言,就是要去模仿人格。但这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我默默地听着露西的话。

“模仿多少种人格,‘假面’就会感受到多少种感情。不可能像一台永远不会故障的机器一样一直忠实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的影响,神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凄凉。

“虽然比人类长寿,总有一天会到达精神的极限。米拉已经超过这个极限了。主人之前和米拉交流的时候没有这样的想法吗?神这家伙真奇怪。祂经常做出不符合性格的事情。”

“……数不清有几次了都。”

在第二世中祂与泰伦斯进行荒唐的交易,怎么看都不像是神。

‘而且,哪怕不去认真回想,平时的语气也……’

虽然不太明显,祂似乎是对人类,不,更准确地说是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怀有恶意。

“也许米拉刚诞生时不是这样的。在注视无数生命死去和出生的情景后发生了变化。”

我设想着,要是我永生会是什么情形,不禁咬破了嘴唇。

包括泰伦斯在内,我所认识的人全部消失后,还会继续过这样的生活。这么一想,即使是我也会发疯吧。

“等等。”

这才想起了重要的事情。

“露西!如果你真的代替了米拉,你也会过上这样的生活!”

“没错,如果神兽产生了人格,就会成为神。米拉也曾经历这些。”

“你这能算是‘神’吗?只是遵循神的旨意行动的傀儡吧?”

“不是那样的。只是成了神的一部分,并没有失去原有的自主权。”

“但还是会很辛苦啊!一定要由你来扮演那个角色吗?就交给米拉吧,你就继续在我们身边……平凡地……”

越往后,我的声音越低沉。

面对露西脸上的坚定决心,我别无选择。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压低声音。

“这是你想走的道路吗?”

“嗯。”

它的回答虽然简短,但却很坚决。

“嗯,你的语气真是……真是亲切啊。”

不是“是”也不是“对”,而是“嗯”。

一向稳重的露西在这一瞬间放下了一切,对我说。

“米拉的状态很不稳定。我们不能再把管理这个世界的重要任务交给祂了。”

因为我很喜欢这个世界。露西这样补充道。

听了那句话,我也下定了决心。

“原来如此。既然我是你的的主人,不,既然我是你的朋友,当然要尊重你的意愿。”

神兽乖乖地把身体凑过来,我轻轻地抚摸着它身上的毛。

“我又不是永远地消失了,所以没有必要悲伤。虽然我不能像现在一样待在主人身边,但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关注着主人的。”

露西的脸庞被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和表情所染红。

“所以说,伊德尔……我的主人,也是我的朋友。”

希望你永远幸福。

* * *

我从睡梦中醒来,感受着顺着脸颊流下的温热。

“伊德尔?”

这时,和俯视着我的红色眼睛视线相交。

“你终于醒了。我还在考虑要不要叫醒你呢。”

泰伦斯不知何时回到了卧室,一脸担心地坐在我身边。

“你做了什么悲伤的梦吗?”

他用食指擦着我的眼泪问道。

“……露西走了。”

“诶?”

我用半梦半醒的声音向他详细描述了在梦中与露西的离别。

他没有怀疑这只是个梦,而是马上相信了我的话。

“原来是这样啊。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啊。”

虽然他们经常碰面,泰伦斯似乎也对突如其来的失去感到惋惜。

“我也问过它,要不要在离开前和其他人一一道别,可它最终还是谢绝了。说觉得丢脸。”

“还真是个傲慢的家伙。”

泰伦斯噗嗤一笑,躺在床上,把头朝向我。

“你还好吗?”

“我看起来怎么样?”

“看起来很悲伤。但也有感觉到有在努力接受离别。”

“没错。最后,露西说,有离别就有相遇。”

我回想起当时神兽露出的笑容,转换了话题。

“所以说,我们要孩子吗?”

“什么?”

我对睁大眼睛的他还有很多话要讲。

——我在梦中看到了谁的诞生,又因此,对过去几天里产生的苦恼做出了什么回答……

离早晨到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 * *

“所以说,在分别的时候好好告诉他们不就好了嘛?”

即使我那么抱怨,对方也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

“我完全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最后我瞪着天空大喊着。

“不是!既然离别的时候搞得那么眼泪汪汪的,一般都会觉得不会再见面了不是吗!”

这时又传来了讨厌的声音。

“我说过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但我可没说我不能再和你对话了啊。”

这是继米拉女神之后,成为世界之神的露西的珠玑之言。

“重点是,你和米拉之间,不就很普通地交流了吗,我就不懂为什么你觉得我不行。”

“那是因为你先带着沉重的气氛开口,所以就很自然地……”

我愤怒地想反驳,但马上摇了摇头。

“算了。现在吵架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是啊,你说得对。就算想着肚子里的孩子,生气也没有好处。”

“……”

“话说回来,对和我的离别感到很悲伤的人,就是那天晚上把孩子……”

“喂,神!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不好意思之余,我低着头辩解。

“不是,泰伦斯安慰伤心的我,不知为什么变成了那种气氛……而且我也完全没有想到!”

没想到一直服用的避孕药剂,就一次没喝就会变成这样。

刚知道怀孕的时候,我都迷糊了。

“更重要的是,孩子的父亲又来了。”

露西还没说完,门就开了,泰伦斯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伊德尔!”

他迈着矫健的步伐地走近我,递过怀里的篮子。

“我弄来了你说早上想吃的热带水果。”

“天哪。怎么能这么快就……”

“在维内塔的协助下得到了怪才发明家的配合。”

不知为什么,似乎看到了凯斯的为难。

但泰伦斯只是带着美丽而又明朗的微笑把手伸进篮子里,拿出了水果刀和盘子。连那种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了,还真充分啊。

“马上就好了,请再等一下。”

我担心着能不能让侯爵做这种事,但没过几分钟,削得漂亮的水果就进了我的嘴里。

我品尝着他亲手用叉子夹进嘴里的水果,沉浸在满满的幸福感中。

想再多又怎么样呢。现在是多么幸福啊。

“真期待与你相见的那一天,我还是很激动呢。”

我把身体靠在泰伦斯身上,想象着几个月后会到来的新家庭。

会有怎么样的幸福呢?

未知的明天等待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