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 3.美波翼
第一卷 Scene 3.美波翼
1
人生短暂得不足以成就什么,但无所不为又显得太长。
有一句带有这种意思的名言。
我想,大概有些话语轻而易举能改变人生。
因那过于根深蒂固,不加以意识便无法取出,但任谁应该都曾遇过这类话语。
对我来说,就是这句话。我已经不记得第一次是在何时听到或见过,我在哪得知,小学高年级时,这句话已经模模糊糊地在我脑袋一隅了。
若无所不为,人生又显得太长。
但每天总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小学五年级的社会科参访中,在这样的我心中种下决定性的事物。
我们到工厂去参访,看见商品坐在运输带上,从制造到完成的过程。
大家好像没特别在意,但不知为何,我无法从这个过程别开视线。尽管只是个孩子,我的心中模模糊糊想着,我的人生也会像这样过去吗?
无所不为显得太长的人生,每天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就这样循着铺设好的道路前进,结果只会造出相同的东西。
我觉得自己彷佛被放在输送带上一般。
不只人生,我的一天也是如此。早上醒来,去上学,和朋友聊天,上完课后放学,自动结束一天的大半。
彷佛被放上输送带的一天,每天都这样度过。
某天我突然想像,我脚边的输送带,要将我送往何方呢?
而且话说到底,这个输送带到底想将我变成谁?
乘载自己的寻常日常,只是虚无度过的每一天,突然让我感到恐惧。虽然不清楚该怎么办才好,即使如此仍让我想要鼓起勇气跳开。
我的儿时玩伴小葵,把电影带给这样的我。
我和小葵从幼稚园认识至今,总是焦孟不离。喜欢幻想常常发呆的我有能干的小葵帮忙,双亲也说只要有小葵在我身边就放心了。
「我不太懂你的烦恼,但如果你不介意,我们一起看这个?」
小学五年级某天,我找小葵商量抽象的烦恼后,隔天小葵拿着电影DVD来我家。
那个DVD似乎原本是小葵父亲的东西,我去她家玩时,小葵常常和她父亲一起在看很难懂的电影。她温柔的父亲常常会买点心给我们,但他在我们小四时突然离开了。
我在小葵推荐下,和她一起看了她带来的电影。在那之前,我所知的电影只有动画或喜剧,我不曾看过认真的外国电影。
像变成大人的感觉让我紧张雀跃地盯着画面,电影主角是非常认真且不起眼的人,社会人士,在哪家公司里工作。
『每天像被放在输送带上一般度过。』
电影开始几分钟后,听见主角在心中说出这句话时,我顿时无法动弹,吓一大跳,原来有人和我有同样想法。
这个主角有情人,很漂亮但对主角很严苛。
『就这样像被放在输送带上一样和你结婚、建立家庭、生小孩,然后被送往坟墓。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人生。』
某天,情人对主角这样说并甩了他,主角茫然地看着自己的脚边。
那是我也曾做出的举动,看着脚边的输送带。
但主角和我不同,他在那之后振奋自己作出改变。主角在学生时代曾拍过电影,他其实很想要成为电影导演,但他放弃了梦想。
想要改变自己的主角最后开始独力拍电影,但一个人无法成就大事,他慢慢增加伙伴和他一起拍电影。
我看着电影心中为之震撼,我第一次感觉外人不全然是外人,得知确实有人和自己有相同想法。
不知不觉中,我深受告诉我这件事的电影吸引。
以那天为界,我和小葵一起看了各种不同的电影。小葵家有看也看不完的电影,还有旧摄影机、摄影器材以及电影制作相关书籍。
我自然而然开始想,我也想要自己拍电影。
在那之后,我的人生突然变得忙碌起来。
把住在附近的一花也拖下水,请双亲买小学生也能上手的市售电影制作套组给我,三人照着说明书拍摄名为《一花的冒险》的电影。
生平第一次拍摄的电影虽然拙劣,但相当开心。
我们三人每天聚在一起看电影,用手机等东西开始拍影片。电影制作套组中还有给小学生使用的电脑剪辑软体,我也努力熟悉操作。
升上国中。因为没有电影相关的社团,我和小葵加入文艺社。
说是文艺活动的一环,开始学习拍摄电影的方法,以及正统影片剪辑软体的使用方法。从翻拍喜欢的作品开始,我和小葵两人拍了各种电影。
升上国二时,一花也进入国中,从两个人变三个人,认识转学生的笑菜之后,拼命说服她成为伙伴,三个人变四个人。
接着在国三暑假,在限定国中生参加的电影比赛中得到佳作,四人大为喜悦,酷酷的小葵还哭了,说今后也要四个人一起拍电影。
进入高中后我和小葵仍持续制作电影,我的人生与电影同在,而不知何时,输送带已经从我的脚边消失了。
「翼同学和大家有点不同耶,你对恋爱完全没兴趣吗?」
但某天,同班同学对我这样说,满脑子电影的我有不上心的事情。
一看身边的人都在享受青春、谈恋爱,谁又在和谁交往。
我基本上有恋爱的常识,至今在电影中、在歌曲中看过、听过好几次。也曾被人告白过,但我对恋爱没有真实感,也不曾喜欢过任何人。
但我稍微想过,我也想要如电影、如歌曲般感受恋爱。
或者,恋爱是能让人生变得更丰富的事情,为了可以持续拍电影,为了可以活出自己的人生,我也想要有所经验,只不过,喜欢这种感情……
「好,卡。」
残夏过去,季节也在不知不觉中接近秋天。我们放完暑假之后,开始进行要参加冬天电影甲子园的新作品《干枯的向日葵》的拍摄计画。
为了呈现出最自然的高中生样貌,我请一花担纲主演。听到喊「卡」,一花用力吐了一口气说着「好紧张喔~」对饰演对手的笑菜露出笑容。
在我确认拍摄好的画面时,小葵和诚在我背后说着「月岛,下一幕啊。」「是第十二幕对吧?等画面确认完之后──」确认拍摄的进度。
在拍摄现场的校舍后方一角,我转过头看诚。
只是看到这个人就产生无比幸福的感觉,我从不知有这种事情。
我自己告白,暑假前和诚变成情侣,不是拿来学习恋爱的对象,而是正式的,彼此互相喜欢的真正情人。
大概发现我在看他,诚转过头来看我,有点伤脑筋地笑着。
爱恋之意从我心中满溢而出,忍不住开口喊他:「唉,诚。」
「是的,怎么了吗?」
然后,诚用工作人员的立场问我。
「没什么重要的事啦。」
「咦,嗯。」
「单纯只是……我觉得,我好喜欢你喔。」
有想作的梦想,有伙伴,有喜欢的人,让我感到无比幸福,奢侈地感觉全部好满足。
诚似乎对我这句话感到害臊,小葵边叹气边走过来。
「导演,别和工作人员打情骂俏,赶快拍下一幕戏吧。」
「啊,抱歉抱歉,我也好喜欢小葵喔。」
「什么?」
「咦?你不是因为嫉妒才跑来提醒我的吗?」
「我有时候会觉得啊……小翼你是笨蛋吧?」
「要叫我电影笨蛋我也十分愿意喔。」
「不是啦,别愿意啦,月岛也这样想吧?」
「咦?啊,但我……我喜欢拍电影拍得很开心的美波同学。」
「很烦耶。」
就在我们聊着这些时,一花说着「你们现在在聊恋爱吗?」走过来。「我听到喜欢还有笨蛋等等,很像要吵架了的单字耶~」笑菜也跟在后面说。
喜欢的东西增加,和幸福增加的感觉很类似。
五个人自然共度的时光,这份日常带给我至高无上的幸福。
拍摄在那之后继续进行着,在小葵掌控进度的帮忙下,今天的拍摄按照原定计画结束了。
沐浴在夕阳中收拾器材,接着回社办,大家一起整理器材。
在这之中我突然想到,这么说来我们好像没有五个人一起拍照过。
「唉,要不要大家拍个纪念照啊?」
我这句话让大家同声喊出「咦?」拜托感到困惑的社员们坐下,我把自己的手机固定在支架上,用定时功能开始拍照。
「那么大家,要拍了喔,笑一个~」
下一个瞬间快门声响起,这一刻变成档案被保存下来。
小葵无奈地微笑,笑菜和一花感情要好地靠在一起露出笑容,诚也摆出笑容,我站在他身边,用无从掩饰喜悦的表情笑着。
回家后,我把这张照片贴在电影制作社的对话群组中。
大家分别作出反应回讯息,看着大家的对话与照片,我衷心祈祷这幸福日常可以永远延续。
不对,我深信今后也能毫无疑问地延续下去。
但是我,应该对许多事情更敏感些才是。明明早已有许多征兆了,但我漫不经心到简直羞愧,完全没有察觉。
没有察觉诚勉强自己每天陪我拍电影……
2
我发现诚有异状,是在进入十月制服换季之后。
新作品的拍摄照计画进行,真要说起来甚至算相当宽裕。
而在某天拍摄当中发现了剧本有矛盾,但也不是太大的矛盾。
只要回社办看资料就可以马上修改完毕,所以交给负责编剧的小葵和助手诚,剩下的三个人接着拍预定好的其他画面。
拍摄工作比设想的更早结束,进行拍摄时,副导演的工作绝对不可或缺。过去我们曾在小葵不在时拍摄结果乱七八糟的经验,所以我们也吓了一跳。
我们想着应该会吓到另外两人,回到社办时只有诚一个人在。
难得见他趴在桌子上睡觉,而且不知为何没看见小葵。
「咦?小葵呢?」
「不在耶~话说回来,阿诚累到睡着了吗?」
「很有可能喔,可能被小葵操得太严重了。」
大概想像出那个画面,我们三个人一起笑了。我们静静收拾器材避免吵醒诚,因为还要等剧本修改,所以我说整理完之后就可以先回家,另外两人相当开心。
「一花,既然如此要不要去喝个茶啊?」
「好耶,来聊聊恋爱话题吧!」
我目送开心聊天的两人离去,社办里只剩下我和诚两人。虽然对小葵不在感到疑问,但她也没特别联络我,大概没发生什么大问题吧。
我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注视着沉睡的诚。
视线看向诚放在桌上的手。
自从成为情侣之后,我的心中也产生变化。以前觉得没有什么,但在交往后我就没办法和诚牵手,因为总觉得好害羞喔。
但现在诚在睡觉,百般思索之后,我的手慢慢靠近诚的手。
明明只是这样,我的心脏已经剧烈跳动到我有自觉。
我伸长手慢慢靠近诚的手,虽然犹豫还是用力握住诚的手。
「咦……?」
我以为我会感到喜悦以及害羞,却惊讶得完全忘了这些。
诚的手,冰冷得几乎让人错觉是否和什么搞错了。
我用不小心放开的手再度抓住诚的手,好冰冷,我没有搞错。
我站起身,忍不住把手往诚的鼻下靠过去,理所当然有呼吸。但是,不太对劲,感觉诚的呼吸很粗浅。
「唉、唉,诚?」
我喊他想要叫醒他,就在我摇动诚的肩膀时,从走廊传来伴随脚步声的急切声音,社办的门跟着打开。
现身的是小葵,不知为何保健室老师跟在她后面。
「咦?小翼?拍摄呢?」
大概没想到我回来了,小葵吓一大跳。
「比预定的还早拍完,别说这个了,诚……」
我惊慌着试图说明状况,小葵一句「小翼,你冷静点。」打断我的发言,她虽然很紧张也微笑想要让我放心下来。
「没事的,别担心……他只是单纯睡着了而已。」
「睡着了、而已?」
不知所措的我视线移到诚身上,小葵似乎犹豫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
当我想问她这句话的意思而和她对上眼,她有点难以启齿地继续说:
「那个,其实啊……」
小葵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我没办法好好理解。
「月岛他,好像会失眠。」
失眠……我无法立刻理解状况而混乱,大概因为牵扯到诚的隐私,难得见到小葵支支吾吾地说明。
听说诚不想让我担心,所以拜托小葵瞒着我,诚晚上因为失眠睡不着,所以有请医师开药。而这个药的副作用强烈,即使白天只要睡着就很难醒过来,而且还会手脚冰冷。
开始当小葵的助手后,诚就对小葵说了失眠的事。只不过这也是小葵第一次看见副作用的状况,为了慎重起见才会找保健室老师过来。
小葵把话题转给保健室老师,老师对我露出含蓄的微笑。
「很多人会以为失眠只是单纯睡不着……但其实对本人来说是很严重的问题,有时候医生也会开药效很强的药。」
「药效很强,原来是这样,所以才会……」
「他好不容易睡着了把他吵醒也很可怜……所以我们让他去保健室睡觉吧。感觉时间会拖很晚,就由我来联络月岛同学的双亲吧。」
保健室老师稍微看了诚的状况之后,背着他回保健室。
《昨天对不起,我好像在社办里睡死了》
隔天早上,我收到诚传来这则道歉讯息。
如果让诚介意造成他症状恶化就不好了,所以保健室老师要我假装没发现他失眠,我答应老师,所以也配合着回讯。
但自从我知道诚会失眠之后,绝非不好的含意,但我开始变得很在意诚。
担心他是否勉强自己,是否忍耐着什么,无论如何都会很在意。
我也自己查了失眠症的资料,据说不是罕见的症状,高中生也会得到。失眠最忌讳压力,所以我和小葵商量之后减少诚的工作量。
虽然诚没有自己说出失眠症的事,但他有时为了看病而向学校及社团请假。我知道他以前体弱多病,他也说了没事,所以我也不提这件事,但回想起来从之前就是这样。
其实诚从那时就为失眠症烦恼,也去医院看病吧。
我明明是他的女友,却完全没发现他因为睡不着而痛苦。
诚的失眠症令人担心,但另一方面,幸好每天的拍摄工作顺利,默契十足地推进拍摄。笑菜的演技也很好,很自然地诱导一花说台词。
「好,卡。OK~稍微确认一下喔。」
在社办里看见诚熟睡的约两周后,那天放学后在学校附近的公园里拍摄,确认画面没有问题之后开始收拾。
大家抱着器材走回学校,诚今天也有参加拍摄,大概为了确认进度,在我们后面和小葵说话。
「拍摄相当顺利呢~」
「感谢上天呢,笑菜和一花也帮大忙了。」
「才没有,我跟笑菜比起来差远了,也常常得重来。」
为了不让事情变得太严重,我没把诚失眠的事告诉笑菜和一花,在回学校的路上和不清楚诚状况的两人聊天。
路程中,我担心着诚的状况而朝后方看。
一花似乎误会成不同意思,靠到我身边来问我:
「话说回来,小翼啊,你跟诚学长怎样啊?」
「咦?什么怎样?」
「哎呀,你们两个是情侣啊。」
「啊~一花想要问色色的问题~」
「才、才不是那样咧。」
一花从以前就爱聊恋爱话题,现在也没改变。尽管不禁感到莞尔,也烦恼起不知该如何说明我和诚的现状,因为也不能说出诚失眠的事情……
「我觉得我和他很顺利,只不过会有点担心,我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他负担了,也担心是不是只有我喜欢他……」
百般犹豫后还是坦率吐露心思,两人哑口无言地认真惊讶。
「小翼露出少女情怀脸耶……」
「你真的在谈恋爱耶~」
「什么?我的反应这么棒吗?那把现在的我拍下来比较好吧,或许可以成为要拍恋爱作品时的参考资料。」
「太好了,恢复平常的小翼了~」
笑菜这句话惹笑我们,话题接下来转到我和诚的恋爱上面。
她们问我最近去哪里约会,但放完暑假之后忙着拍摄,诚也有私事,所以没有特别外出。虽然会在社团活动结束后绕去咖啡厅或电玩中心晃晃,但已经很久没有假日约出门了。
「既然如此~拍摄也很顺利,你们这周末就去约会吧?」
我对两人说这件事后,笑菜乐天地如此提议。
「但拍摄工作还没告一个段落耶。」
「你是导演,放松一下也很重要喔~」
「放松啊……」
这不只我,对诚来说或许也相同。虽然不清楚他失眠的原因,但偶尔也该两人尽情地放开玩耍吧。
有如此想法的我,在笑菜和一花的鼓舞下,回到社办后约诚一起去约会。虽然紧张,但要趁着决心尚未退缩前自己开口。
「那个……就是啊,这周日要不要去约会?我们最近彼此都有事没办法去约会,我……我想和你一起去游乐园。」
虽然这邀约有点唐突,但诚答应我了。
诚有所迟疑,他或许有事,但在笑菜和一花的推波助澜下,最后决定周日社团活动休息,我和诚去约会。
虽然担心该不会因而让他多费心了吧,但诚说没有那回事。
「诚,真的没问题吗?」
「如果社团休息那我也没安排,嗯……肯定没问题,我们去约会吧。」
「可以吗?没有勉强?」
「完全没有勉强,谢谢你约我。」
也订好当天约定的地点等细节,我们约好周日早上九点,在闹区的站前广场见面。
笑菜和一花很满意地看着这画面,我还以为小葵会来调侃我们,但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沉默看着我们。
我回到家后,明明还有三天,但我已经开始选约会穿的衣服了。
想着要怎样让诚玩得开心,上网查游乐园的资讯。机会难得,希望诚可以一起尽情享乐,甚至能够忘记失眠的事,我一心如此期望。
就在约会当天,我接到诚出车祸的通知。
3
当天早上,我起床后满脑子想着约会而静不下心。
平常化妆都很随便,这天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而细心化妆。笑菜推荐的美妆品很合适我的肌肤,总觉得状况不错。
衣服也早就决定好,我今天想要穿女孩儿约会穿的衣服,所以和平常的裤装不同,挑战适合裙子的打扮。
打理好自己在镜子前确认全身,有买这件裙子真是太好了,不禁露出笑容,诚会说我很可爱吗?
一看时钟,虽然到约定的时间还很充裕,但我冷静不下来决定提早出门。
我在约定时间的十分钟前抵达,站前广场人很多,每个人都在等着谁,我也在长椅上坐下加入其中。
迫不及待地等着但也不讨厌这样的时间,这段时间过后诚绝对会现身,我构思着今天的约会行程,等待诚到来。
「让你久等了。」
等着等着,这句话响起,我回过神来抬起头。
反射性要露出笑容,但来者不是诚。大学生年纪的男性,对我身边和他约好的女性说话。
我确认时间,很快的已经来到约定时间前五分钟了。
认真规矩的诚差不多要到了吧,为了故意装作没发现诚,我拿出手机看萤幕。
等待诚喊我的声音,诚已经发现我了吗?他发现我的服装和平常不同了吗?他看见我的身影,逐渐朝我靠近……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随之反应抬起头,但又搞错了。眼前站着陌生男子,笑着看我左侧的女性,两人手牵着手开心地离开。
我想着诚很可能随时会现身,心情无法平静地继续等待。
但诚迟迟没出现,我确认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了。
我不禁环视四周,虽然想着他该不会躲在哪里吧,但诚不可能做出这种会让人不安的恶作剧。
通讯软体也没收到联络,那或许只是单纯稍微迟到了。
《我现在刚好抵达约定地点了,你可以慢慢来没关系》
我传送讯息要诚别慌张,接着又交互看着手机画面和四周一会儿,仍然没看见诚,我送出的讯息也仍未显示已读。
就这样过了五分钟、过了十分钟。至今不曾出现的状况让我开始感到不安,诚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按下拨号却没人接起电话。
当我想着该不会因为失眠症而发生什么状况了吧?此时听到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铃,我抬起低着的头看声音方向。
平常不会多在意的警铃声,不知为何显得特别响亮。
我又再次盯手机画面,送出的讯息仍未显示已读。
不可思议的紧张感让我喉咙干渴,这种状态又过了十分钟。
联络不上人,不管等多久,该来的人都没有来。
这怎么一回事?单纯迟到吗?没错,肯定如此。
讯息可能立刻转为已读,他可能会打电话来。
但是,不管等多久都没发生。
我全身发寒,最糟糕的预想闪过脑海,但我拼命想要忽视现状告诉自己没有那回事。因为这只是我想太多,只是我的错觉。
但是诚有可能毫无意义地爽约吗?
在我紧张得全身僵硬之时,听到有个朝广场跑过来的脚步声。
我转过视线,和那个表情迫切着寻找谁的人物对上眼。
「小翼!」
小葵上气不接下气现身,她朝我跑过来。
「……小葵,为什么?」
「如果你问约定地点的事,我在社办里有听到。别说这个了,你冷静点听我说,」
小葵接着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也继续说:
「听说月岛出车祸了。我刚刚接到我妈的通知,说他被送进我妈工作的医院。」
我的脑袋瞬间空白,诚出车祸了……
我不希望这种预感成真,但不幸中也有大幸。
「但听说伤势很轻不需要担心,只是和机车稍微擦撞,手机坏掉了但他本人平安。」
「咦?机车?他没有受伤吗?」
「听说是这样,你可以放心。」
我自然地安心松懈一口气,好像开心又好像恐惧,脑袋仍一片空白,但小葵再次说明状况,我才终于慢慢整理思绪。
诚出车祸了,但只是轻伤,之所以没有和我联络,是因为他的手机坏了。
「太好了……我还担心他是不是出事了。啊,但他有没有撞到头之类的?我听说有时当下没事,但之后可能会恶化。」
只不过,我怎样还是感到不安,虽然说服自己别惊慌失措,但不安与疑问争先恐后地冒出头。
我的焦急或许也出现在表情上,小葵看起来很担心我,即使如此仍微笑着想鼓舞我,问我:「那你要不要直接听我妈说?」
「咦?可以吗?」
「嗯,这样应该也能让你放心,我也跟我妈说过了。」
虽然犹豫,但我和小葵母亲也很熟识,加上不安,我最后点头接受她们的好意。小葵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号后给我。
「啊,是小翼吗?还好吗?事出突然吓你一大跳了吧。」
听见阿姨不疾不徐的声音,光这样就让我放心,这才发现我绷紧了肩膀。
「我没事,我才要道歉,在您工作忙碌时。」
「别在意,你会担心也是当然的啊,那么关于月岛同学的状况──」
小葵的母亲相当习惯说明这些事情,简单告诉我诚的状态。
正如小葵所说伤势很轻,也没有撞到头。
如果状况允许我很想立刻冲到医院去,但为了慎重起见,诚上午和下午安排详细检查,所以我也没办法探病。
阿姨对我说有什么事情会通知我,我麻烦她转达「请别在意约会的约定。」从小认识我的小葵妈妈,感觉似乎深有感慨。
「我听小葵说你交男朋友了还吓一大跳……这男孩感觉很温和呢。」
「您和诚说过话了吗?」
「没有,只看见他的脸而已……所以我想月岛同学也不知道我喔。」
接着又和小葵妈妈稍微聊了一下,从她口中得知诚没有问题让我打从心底安心,因为不能打扰她工作,所以我致谢后挂断电话。
把手机还给小葵时,她惊讶地看着我。
「小翼,你该不会哭了吧?」
听她这样一说,我才发现自己的眼睛泛泪。
「咦、啊,真的耶。为什么呢,是因为……放心了吗,总觉得心情放松了。」
「小翼……」
「你可能会笑我,但他不是会爽约的人,我真的好担心……而且他还会失眠,我好不安是不是让他勉强自己才会出车祸……总觉得这些事情让我的脑袋乱成一团。」
我边擦拭眼角边说「对不起,当我没说过。」小葵语塞,但她突然朝我一笑调侃我:
「恋爱蠢蛋。」
「啊,继电影笨蛋之后又有新称号了。」
「与其说称号,倒不如说是烙印。」
「嗯,就那个啦,等到你谈恋爱了你也会知道。」
「哇塞,人生太恐怖了。我根本没想到竟然会听见你对我说这种话耶。」
「我也没有想过。」
我们打破紧张的气氛,一如平常地互相欢笑。
「话说回来,我用跑的过来都口渴了。要不要去哪喝个茶?」
在小葵邀约下,我们两人一起去喝茶,被小葵取笑着我的约会打扮,在附近的咖啡厅和她聊天,我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行程取消后空出时间来,所以从上午就和小葵去逛街买东西。
在这之中,小葵收到她母亲传来的讯息。
「上午的检查果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然后我妈说,她已经把你的话转达给月岛了。」
结果那天我和小葵共度一天,想着既然如此,也去看了话题中的电影,在咖啡厅里讨论感想。
小葵大概在等她母亲联络,总是相当在意手机。
到了傍晚,我的手机收到公用电话来电,一瞬间感到怪异,但突然想到这是手机坏掉的诚打来的,小葵有透过母亲告诉诚号码。
「喂。」
「啊,喂,那个,用公用电话不好意思,我是诚。」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感觉我全身彻底放松,明明觉得自己不是那么爱哭的人,但我现在又想哭了。
「下午的检查结果刚刚出来了,没有异常,我也从速水同学母亲口中听说了,所以……」
诚说完自己的状况后,对我道歉「今天没办法去约会真的很对不起。」
「又不是你的错,我才是可能让你勉强自己了,对不起。」
「不对,是我自己不小心出车祸的错。」
我们接着也争执着是自己的问题不肯退让,但只是鬼打墙,最后决定结束这个话题,然后两人对这一往一来笑了。
「比起这个,诚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没有受伤吗?」
「啊,嗯,完全没问题,只是跟速克达相撞而已。」
「咦?机车是指速克达吗?」
「咦?啊……嗯,对啊,速克达,你没听说是速克达吗?」
「对不起,听到和机车出车祸,我擅自以为是大型重机了。」
我也问起了出车祸时坏掉的手机,幸好坏得不严重,只要更换萤幕,明天马上就能用了。
然后他预定明天学校要请假,但也说了后天就能上学。
我们没有约定下一次的约会,因为也不能造成诚的心理负担。
4
隔隔天的周二,我在班会时间前到诚的教室,找到我想找的人。
因为手机修好了,我早上有收到讯息,虽然显得夸张,但看见诚确实存在让我安心。
诚发现我之后走到走廊上来,就眼睛所见的范围似乎没有受伤。
「诚,太好了,你看起来真的没事。」
「啊,嗯,正如你所见我没事。」
「那么,如何啊?和速克达格斗后的感想?」
「这个嘛……它非常强大。」
稀松平常的对话让我们自然微笑,我打从心底深爱这寻常的片刻。
「那个,然后……周日爽约了真的很对不起。」
「那件事已经没关系了啦。」
诚规矩地道歉,我笑着表示他不需要在意。
真要说真心话,如果可以按照预定约会当然很开心,但那也是考虑诚需要转换心情才约他,就算没办法立刻实现,将来肯定还会有机会。
我明明这样想,却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情。
大概不想被旁人听见,诚先看看四周之后才问我:
「那么,如果你愿意……包含道歉在内,今天如何呢?」
「咦?什么今天?」
「今天,如果你愿意要不要去游乐园?平常日可能比较少人。」
这句话太令我意外,所以我无法立刻理解他提议什么。
「那也就是……咦?是要跷课出去玩?」
「啊,不只太突然还要跷课应该不行吧,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
「我想去!」
我打断诚的话,凑上前去对他说,我没想到认真的诚会说出这种话而惊讶,但我可是大为欢迎。
明明是诚开口说的,立场却在不知不觉中反转过来,我开始积极地约他。
「好啦,我们去嘛,时间还早,现在开始准备应该可以在中午前到喔。」
「那么……走吧?」
「走吧、走吧。」
我当场和诚规划要去游乐园,再怎么说平常日穿制服去都不好,所以决定先回家换便服之后再搭电车过去。
我们约好待会儿在鞋柜那边会合,便各自收拾准备回家。我回教室时看见小葵,老实对她说「对不起,我今天要请假。」
「什么?不是吧,你都来学校了耶,为什么?」
「我和诚现在要跷课去游乐园。」
「现在……什么,你们认真?」
「认真认真。」
小葵相当困惑,因为她也很认真,我还以为她会反对,但她说着「那我也要跟着去。」也开始收拾准备回家。
「小葵也要去?」
「我也要搭你们俩的便车,最近都没去游乐园,还是说让你们独处比较好?」
「嗯~~不会,如果是小葵就完全无所谓,三个人可能会玩得更开心。」
「那么,快点准备好就走吧。关于请假的理由,我会随便找理由跟导师说。」
我跟小葵说和诚约好在鞋柜那边集合,就先和要去教职员办公室的小葵道别。
不一会儿,班会开始前的钟声响起了。
大家急忙进教室,我拿着书包朝鞋柜前进,走廊上悄然无声的气氛令人感到雀跃,让我不小心就拿出手机开始录影。
「美波同学让你久等了,咦?你在录影吗?」
当我在鞋柜区等待时,诚拿着书包现身。
「嗯,总觉得很有趣。啊,然后关于游乐园啊,小葵也可以一起去吗?虽然我在向你确认之前就答应她可以一起去了。」
「速水同学也要去?」
就在我们说话时,听到有人从走廊跑过来的脚步声,是小葵。
和我们会合之后,小葵若无其事地说:
「我办好和小翼的请假手续了,这就没问题了。」
「真不愧是小葵……话说回来,这么简单就允许了吗?」
「嗯,有诸多原因啦。」
小葵对我如此回答后转头看诚。
「那么,你应该已经听小翼说了,我也会跟你们去游乐园。」
「啊,嗯,我是没关系,但真的好吗?」
「为了今后的作品,我也想要游乐园的影片资料。拍资料的同时也帮你们拍影片喔,顺带一提,我的游乐园门票和午餐就由月岛负责啦。」
「咦?我?」
「我周日可是颇辛苦的耶,当作造成我麻烦的补偿,请我这点东西我觉得很合理喔?咦?我有说错话吗?」
「没有,正如大人所言。」
诚简单屈服的画面太好笑,我忍不住大笑「诚,你好弱喔。」诚也害臊地微笑,小葵虽然傻眼也笑着说「真的耶。」
我们三人接着各自回家换衣服,和周日相同约好在站前广场见面。
三人开开心心聊天搭电车,抵达游乐园最近的车站。
我们去的游乐园比我想像还要少人,进场后的广场几乎没看见人,相当闲散,就在我惊讶时,小葵用着坏心眼的表情说:
「哎呀,就快十一月了很冷,还是平常日,大概只有一时兴起跷课的人会来吧?月岛,你说是吧?」
「……委屈你配合一时兴起的人,真抱歉耶。」
「但反过来说,这几乎包场了吧。」
搭游乐设施不用等待,还能自由自在拍影片,我们决定尽情享受平常日的游乐园。
「很好,要玩完所有游乐设施,诚,我们走吧。」
「呃,再怎样也做不到吧。」
「月岛,不可以违抗社长的命令。」
我拉着诚在游乐园里前进,小葵微笑着拍我们的身影。我祈祷着希望诚可以和我们一起大声欢笑忘了失眠的事。
首先和诚一起搭旋转木马,小葵拍下我们跨坐在马上绕圈圈的身影,我边说着「妈~妈~我~在~这~」边朝小葵挥手,她苦笑着回挥。
我也拜托诚做出相同举动,他在下一圈百般迟疑地挥手说:「妈、妈~妈~」
小葵扬起嘴角微笑说「我等一下扁你。」诚慌张失措,我大爆笑。
小葵说着要报仇,接下来硬拉诚去坐咖啡杯,轮到我拍影片。
音乐一下,众多无人的咖啡杯开始慢慢转动,在这之中,只有小葵两人的咖啡杯高速旋转,我听见诚惊慌的声音。
三人一起确认拍好的影片,上面出现非常超乎现实的影像。
小葵忍不住大笑,我和诚也跟着她一起笑。
我们就这样跷课,在平常日的游乐园里尽情玩乐。
吃完午餐后三人一起在园内逛,虽然用要搭完所有游乐设施的斗志,但有将近五十个也没办法轻易完成。即使如此我们三人还是开心玩游乐设施,用各自的手机录下影片,那里有着满足且强烈的喜悦。
一天一转眼就结束,随着冬天接近,日落的时间也越变越早,在天空染上一片黄昏色彩中,最后三人一起搭摩天轮。
「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的状况,客观来看会被怎么看待啊?」
我走进车厢后如此说,小葵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
「客观来看,应该会觉得是感情很好的三人组吧,男的可能跟其中一个女的在交往,或者和两个人都是好朋友。」
「小葵,我们三个感情很好是事实,别那种怪表情。」
「啥?我跟月岛感情好?」
因为认识很久了我知道,小葵并没有讨厌诚。而偶尔会承受小葵毒辣发言攻击的诚也相同,他们真的很要好。
我们的车厢最后回到地面,走到广场时我用力伸懒腰。
非常充实的一天,周日想和诚一起做的事情几乎都实现了。
但只有一件事没做到。
我边这样想,小葵说着「我去一下洗手间」离开我们。
摩天轮前的广场只剩下我和诚两人,我们坐在长椅上等小葵回来。
我看着身边诚的手,鼓起勇气轻轻握住,诚吓了一跳看我。
不过只是这样而已,就让我的心脏剧烈跳动。
「不是啦,那个,最近都没有和你牵手。」
「啊……说、说得也是。」
诚大概也很害羞,稍微红了脸颊低下头。牵着的手有确实的温暖,和那天在社办里碰到的不同,是很温暖的手。
沉默不语感觉会让我无限紧张,我试着对话。
「呃,那个啊……今天玩得非常开心呢。」
「啊,嗯,我也很开心。」
「谢谢你约我来玩,我根本没想过诚会说要跷课,所以吓了一大跳,但是……我很高兴。」
「那就太好了。」
我们边说话,手也牵着没有放。
虽然很在意他失眠的事情,但感觉他今天也玩得很开心。如果可以实现,今后也想要和诚去约会,想要和他共享相同的景色与体验,和他一同欢笑。
仅仅半年前,恋爱对我来说还是遥不可及且无法理解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让我感到焦急,想要理解的事情,而这些……
「我今后也想要和你一起去很多地方,想要一直一起拍电影。」
握着的手轻轻使力,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的愿望说出口。
虽然担心会不会造成诚的负担,但我让自己放心,肯定没有问题。诚一定也会点头,他虽然会害羞,但肯定会对我说他也如此希望。
但是……为什么呢?因为牵着手才知道,诚不知为何绷起身体。我等着他回应,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对不起,其实我……已经确定要在冬天转学到国外念书了。」
毫无心理准备听到这一连串的单字,我一瞬间无法理解其中意思。
「什么?转学?」
我努力理解内容后低语,诚露出悲伤的表情。
「嗯,因为父母的因素。所以……」
诚踌躇不已,即使如此大概摆脱迷惘了吧,他转过头来明确对我说:
「已经没办法再一起拍电影了。」
5
诚要转学到国外去念书,没办法一起拍电影了。
我虽然惊讶,但我自认冷静地回他。
「这样啊,要转学……」
「对不起,我没办法马上说出口。暑假中决定的,但和大家一起拍电影很开心,所以我迟迟没办法说出口。」
我想我应该露出迷路的幼童般,不安且没有用的表情。
我努力想要开口回应诚说出口的话,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又闭上嘴。
我好想说「我不要」,不想要他转学,想跟他在一起。但一考量诚就无法轻易说出口,他失眠的原因或许也在此……
「诚,我、我……」
我想着到底该怎么办,就算只有心意也希望告诉他,当我再次开口时。
「就算说没办法一起拍电影,也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吧?」
我吓得看向声音的主人,小葵回到广场来了。
她似乎听到我们的对话,又接着问诚:
「因为你还高中,所以现在或许没办法自己留在日本,但升上大学之后就不同了吧,还是你大学也打算在国外念?」
应该不是被小葵的气势吓到,但诚感觉没听懂小葵说的话。
「这个嘛……关于这个还不清楚。」
「那你就说服你的父母,让你和我们念同一间大学,或是同一个县市的大学。就算念不同大学,只要这样也能再一起拍电影了吧,对吧?」
小葵不只向诚,也向我确认,虽然有点困惑但也只能这样想。
确实如此,如果念国外的大学就无能为力……但如果在日本念附近的大学,要一起拍电影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我虽然这样想……
「所以说,解决了。所以小翼,别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虽然说要转学去国外,也不是因此和月岛分手,虽然会变成远距离恋爱啦。」
在此我终于发现小葵是在体贴我。
「……我的表情有那么悲伤吗?」
「有,就跟小学时看到营养午餐的甜点超兴奋,结果甜点从托盘上掉下去还自己踩到时一样悲伤。」
听到从小认识到大的小葵这样说我才想起来,确实发生过这种漫画情节般的事情。
回想起来后,诚支支吾吾地开口:「什么?我跟营养午餐的甜点差不多吗?」
「与其说跟营养午餐的甜点差不多,倒不如说比甜点还差,不对,是根本不如甜点。」
「什么!」
「闭口不提重要事情的家伙没资格说话,真是的,要说就早一点说啊,你难不成想要浪费所有我在社团里教你的事情吗?」
「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道歉而是弥补,为了不浪费,你绝对要回日本念大学,知道了吗?同一个县市喔,知道吗?」
或许因为小葵恐怖地再三强调,诚说着「唔、嗯,我知道了。」应允,小葵大概全算计好了,她应该也很惊讶但努力让气氛开朗起来避免变得太沉重。
我和被小葵强迫应允的诚对上眼,他虽然弯下眉角但也笑着。
我的思绪还没完全整理好,但正如小葵所说,或许只到升上大学为止,那么虽然有点寂寞,也只是一年多时间。
「话说回来,小翼,我们还要买礼物给笑菜和一花,差不多该走了。」
当我思考时被小葵催促,我们通知笑菜和一花社团活动临时休息,也答应要买礼物给她们,为了实现承诺,我们三人一起去纪念品商店。
「这也是月岛请客啊。」
前往商店路上,小葵这样对诚说,「咦?」诚相当困惑。
「月岛,你也没对笑菜和一花说要转学的事吧,那么你应该知道是谁得帮你说话吧?嗯?嗯?」
「礼物请务必让我出钱。」
他们两人努力想让气氛活络起来,我想起诚早上也对小葵屈服的那一幕,「诚,你好弱。」我一这样说,两人都露出笑容。
在那之后,我也拿出和平常相同的气氛。和小葵一起边捉弄诚边买礼物,结束之后前往最近的车站,幸好车内有位置可以坐。
大概玩累了,小葵在车上睡着,或者是在装睡。
我和诚醒着,我牵起他的手,他转过头来看我。
「诚,大学……绝对要回来喔。」
诚直直注视着我,温柔的他回答「嗯」。
隔天放学后,诚在社办里把礼物给笑菜和一花后,对她们说要转学的事情。
第一次听到此事的两人非常惊讶。
「什么!诚学长,国外是要去哪?」
「预定要去新加坡。」
「这样啊~阿诚加入之后,我们好不容易变成五个人的耶~」
「嗯……但大学之后,我打算回来念日本的大学,这样一来又能再一起拍电影了吧。」
两人感到很遗憾,但也理解既然因为双亲的因素也无可奈何。
而和昨天不同,诚大概也下定决心,明白对两人说升上大学后会回来。两人听到之后也放心了,如此一来也只有一年多。
只不过诚也说了,因为要做转学的准备,接下来会常常请假。
正如他所说,他隔天中午之后早退,所以也没来参加社团活动。
诚似乎也对班上同学说了转学的事,他的导师正式在班上告诉大家。
我现在仍没什么真实感,但诚到了冬天真的会离开,直到他升大学回到日本来之前,都无法轻易见面。
诚下午早退那天,我在第五堂课的下课时间到屋顶上。诚之前说他自己已经用不到了,所以把屋顶的钥匙给我,我用了那把钥匙。
冷风吹拂空无一人的屋顶,我站在铁丝网旁看天空。
「还特地用上钥匙,你来这边干嘛啊?」
虽然有点吓到,我听到声音转过头去看见小葵,她朝我走过来。
「没有,没特别,只是突然想要看天空。」
小葵在我回答时走到我身边,空了一拍之后问我:
「该不会在想月岛吧?」
「……看出来了?」
小葵苦笑。
「当然看得出来,你以为我认识你几年了啊?」
「小学六年、国中三年、高中一年半,大概十年半?」
「你忘了算幼稚园,保守估算也要再加三年。」
我不禁脱口而出「超久」,小葵微笑着淡淡说:
「你和月岛认识了大概一年半吧。」
「嗯,对,身为社团伙伴大约半年。」
「那么,你在想月岛的什么啊?」
我再次将视线望向天空,检视自己的心。
「总觉得……会变得很寂寞。」
这句话坦率地从我口中说出,小葵用力吐一口气。
「又不是一辈子见不到面……你太夸张。」
「是这样吗。」
「嗯,得分隔两地一年,我懂你会感到寂寞的心情,但这样很不像你耶。」
「我是怎样的人啊?」
「电影笨蛋。」
即使小葵明白这样说,我也不会感到不悦,反而甚至感谢她愿意陪伴这个电影笨蛋。我肯定在看不到的地方给小葵添了很多辛苦。
「但因为和月岛的关系,让你学到许多感情,这不是很好吗?我觉得能够活用在今后的电影制作上。」
「……嗯,说得也是。」
「而且我刚刚也说了,就算他转学也不是一辈子见不到面。只是一年多时间而已,拍拍电影准备大考,一下子就过去了喔。」
小葵虽然不怎么亲切,但从以前就很温柔。她大概,不对,她肯定在鼓舞我没错。发现这件事之后,感觉身旁的儿时玩伴比平常更令我爱恋。
「小葵谢谢你,谢谢你总是陪在我身边。」
当我道谢后,大概事出突然让小葵有点惊讶。
「小翼,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啊~嗯,吃了恋爱和友情。」
「感觉两个都很浓郁,会胃烧心。」
我笑了出来,小葵也跟着我笑弯嘴角,她大概放心了,说着「那我先回教室,你可别迟到啊。」后离开。
我边感谢小葵的存在,沉默目送她的背影。
6
隔周起,诚开始正式准备转学到国外的事情,来学校的时间也变少。
与之同时,参加社团活动的次数也减少。
时间来到十一月,直接和诚见面的时间变少,但讯息往来变多,远距离恋爱这名词,在我心中逐渐成为现实。
以前的我知道后应该会吓一大跳,我上网查了远距离恋爱,阅读文章,慢慢调整自己的认知。
有这种经验的人比我想像的还多,也有一定比例的人持续远距离恋爱三年以上。与之相比,我们只有一年又几个月,正如小葵所说,忙着拍电影和准备大考,时间肯定一转眼就过去了。
诚没办法上学的日子,只要我传讯给他,他也会很规矩地回讯。
当我在下课时间传讯给请假的诚时,小葵出声喊我:
「干嘛?和月岛?」
「嗯,远距离恋爱的准备。诚很勤劳,每则讯息都会回我。」
「还真有月岛的风格,但下个月就要期末考了,你节制点啊。」
「好啦~」
下课时间结束,第三堂课开始。虽然小葵要我节制点,但我上课时也不小心就想和诚联络。
在我收到回讯前看黑板时,因为我坐后面才知道。
坐我前面的小葵,明明要我节制点,她却偷偷在摸手机。而且还不止一次,我仔细观察后发现她上课中摸好几次手机。
虽然很罕见,但她很勤快地在和谁传讯息。
上午的课上完来到午休时间,我拿着便当和小葵一起去社办。
加上笑菜和一花,我们总是四个人一起吃饭。因为小葵希望中午可以是只有女生的聚会,所以诚不曾加入其中。
「这样说来,今天有别班的男生问笑菜联络方式耶。」
吃饭时,一花有点兴奋地如此说道,小葵冷静地回她:
「又来了?笑菜真的很受欢迎耶。」
「有吗~还没有小翼受欢迎吧。」
「咦?我?没有吧,我是怪咖没特别受欢迎啊。」
「唔,无法加入你们的话题啦。」
一花的发言惹笑我们,想到上课时的模样我突然在意起小葵。
「真要说起来,小葵比我还更受欢迎吧。」
我抛出话题后,「啊?我?」小葵吓一跳。
「啊~我觉得应该也很多人很在意小葵学姐喔,特别是低年级的。」
「这才真的没有,小翼是怪咖,我是恐怖的人。」
「唔,无法加入你们的话题啦。」
「一花,你有好好加入大家的话题啦~」
交杂着如此的对话开开心心度过午餐时间,午餐时间结束后,小葵警告我「我得准备上课先走了喔,小翼,你可别跷课。」后先回教室,在只剩三人的社办中,我忍不住问笑菜和一花。
「那个啊,你们今天上课时有跟小葵传讯息吗?」
「咦?我没有喔~」
「我也没有,小葵怎么了吗?」
「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难得看见小葵好像很勤劳和谁在传讯息耶。」
虽然也想过是家人的可能性,但我感觉不太对,听到我这样说,两人都凑上前来。
「什么,小葵吗?是跟男生吗?」
「这样说起来,她最近拍摄中确实也三不五时会摸手机耶~」
「就是,我还在想好难得看见小葵这样耶。」
我也在拍摄空档中传讯息给诚,所以没资格说别人,但这是小葵平常很讨厌的行为。
我们自然而然开始讨论起小葵和谁在传讯息,虽然同班但我没有头绪,两人也同样没头绪。
话说到一半,笑菜好像想到了什么「啊!」的一声惊呼。
「干嘛,怎么了?」
「啊~没有啦~虽然不太好,但我之前拍的但最后没用的画面里,可能有拍到小葵学姐传讯息的对象。阿诚没来,我们在操场上拍片的那天。」
这发言超乎我预料,「拍了没用的?」我惊讶地确认。
「嗯,在你确认画面时,我也拍了风景用的画面。然后就把滑手机的小葵学姐和她的手机画面也一起拍进去了,结果我拍的风景画面不是很好,但我姑且有存进电脑里啦。」
要确认那个影片再怎样也令人踌躇,但当我发现时,一花已经喊着「哪个哪个?」去碰储存影片档案的电脑了。
「喂,一花,就算是儿时玩伴也不好吧。」
「一花,你真的很喜欢恋爱话题耶~」
「小葵从以前就很晚熟,我们不帮她可不行啊。」
「一花,你又要像小学时那样,被小葵弄哭了喔。」
「只看名字,只看对方的名字就好。」
没有办法,我只好起身要用物理性方法阻止她,「咦?」盯着电脑萤幕的一花惊讶出声。
「一花怎么了?难不成你已经找到了?」
「呃,是找到了没错……但对象就是小翼耶,你看。」
「什么~?」
我在心中对小葵道歉,确认一花找到的影片。还利用软体的功能放大,清楚看见小葵手机上的画面。通讯软体的画面上方显示对象为「美波翼」,也就是我。
「真的耶,是我。」
「啊~你们两个果然是那种感觉~」
一花很失望,笑菜则是话中别有深意。只不过,确认画面的我感到非常诧异,因为画面上显示的讯息内容,是我熟悉的内容。
我一瞬间很混乱,我想要问一花确认,但不是当事者不可能会知道,一花感到遗憾地离开电脑前的座位,我看着电脑萤幕。
我冷静下来再次确认,小葵的手机上,显示和我的交谈。
因为对象是我,这也是理所当然。但是……这无法解释啊,为什么?
画面上显示的不是小葵和我的对话,而是「诚和我的对话」。
7
午休时间结束,我没告诉笑菜和一花,独自整理方才那档事。
小葵的手机画面上,显示诚和我的对话。
从诚那边看到的通讯软体画面,不知为何出现在小葵手机上。
有几个可能性。一个是诚截图之后传给小葵,小葵正好在看截图。但如果这样,就会留下「为什么要这样做」的疑问。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可能性。
通讯软体帐号,只要知道帐号和密码并下载软体,即使不是本人也可使用该帐号。
流于恶用就是偷人帐号,至于其他使用方法,虽然我没听说过,但也可以监视或代理。但这种情况下,诚应该收到通知时会发现,不可能没得到诚的许可做这种事。
隔天诚来社团活动,虽然我有想过要问他,但不知为何怕得问不出口。
我不是不信赖诚,也没有怀疑小葵。
但回想起来,他们两人偶尔会说悄悄话,也曾看见他们交换视线共享什么事情的画面。诚和小葵该不会……是在交往吗?
不对,那不可能,他们两人不可能瞒着我做这种事。
只有这点我绝对不可能错判,但是,既然如此又是为什么……
隔周周一,诚因为转学事宜再度请假。
我在上课中为了做实验传讯息给诚,接着从后面观察小葵,她在我传讯给诚的几秒后摸手机。
小葵操作手机,几乎就在小葵抬头看黑板的同时,我收到诚的回讯。接下来在上课中,我做了好几次相同举动来确认,我没想错,真的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为何,小葵代替诚回讯给我,且文章内容毫无怪异。
那天从一大早开始下雨,放学到社办集合后,对大家说今天社团活动休息。我打算在笑菜和一花离开后问小葵。
问她,为什么她用诚的帐号。
只不过,我不确定小葵会不会老实回答我。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时,笑菜和一花邀大家一起去喝茶,听说邻镇的站前有家推荐的咖啡厅。
但我还没回答,小葵先说了「对不起,如果社团活动休息,那我今天想去一下图书馆。」婉拒。
我决定答应笑菜两人的邀约,离开学校,四个人撑伞一起朝车站走去,抵达车站后,和说要搭公车去图书馆的小葵分别。
我们前往收票口途中,我说着「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老师找我去办公室。」对笑菜和一花道歉。让她们两人去咖啡厅,我急忙跑到公车站去。
小葵正在等公车。
我心中有个疑问,小葵真的要去图书馆吗?是不是其实有什么理由,现在打算要去见诚呢?
百般犹豫后,我排到队伍尾端。公车到站后小葵上车。
紧张的我也搭上公车,小葵在前方座位坐下看窗外。
她没有发现我。
最后在公车开动后,小葵也没发现坐在后面的我。
经过第一个站牌,第二个、第三个,抵达图书馆所在的第四个站牌。
小葵没有起身的迹象,但她在抵达第六个站牌时起身,和几个乘客一起下车,我也跟着下车。
下车地点是医院前的公车站,这也是小葵妈妈工作的医院。
虽然我有非常多疑问,但都跟到这里来了也不能回头。我拉远距离跟踪小葵,大概因为雨声消除气息,小葵没发现我。
小葵熟门熟路地走进医院,独自在院内前进。
小学某次暑假,我曾陪小葵来医院。护理师们有专属休息室,我和小葵一起去那边送东西给她母亲。
小葵没往那个方向走去,到柜台办好手续后前往不同地点。
虽然觉得会被医院的人阻挡,但我仍跟着小葵走。幸好没人喊住我,小葵搭上电梯。
我差一点要放弃,但电梯在三楼停下来。我急忙从一旁的楼梯上楼,抵达三楼走出走廊时,正好看见小葵走进角落的房间。
我一看楼层导览这边是病房,看来小葵是来探病的。
但她是来探谁的病啊?我从不曾听小葵提起这件事。
我冷静下来之后朝小葵走进的病房前进,抵达病房前,看到外面显示的名牌确认了病患的名字。这里是单人病房,里面只有一个人。
月岛。
我搞不太懂意思。上面写着我很亲近的人之名。
月岛是诚的姓氏……不对,但是,不可能有这种事。话说回来诚是因为转学事宜才请假,不是因为生病请假。应该如此啊。
我突然想起那天诚在社办里睡着的事,虽然他们说是失眠症药物的副作用,但他手的冰冷温度……
《诚,你现在在哪里?》
我好不安,拿出手机传送讯息,立刻显示已读。
《现在在家啊,怎么了吗?》
若无其事地接到诚帐号的回讯。
这是谁回讯的呢?是诚还是小葵?如果我全然信任眼前画面上的讯息,那么诚在家里,绝对不在这扇门后面。
所以……这扇门后的,只是凑巧相同姓氏的人。
没错,肯定如此。小葵或许代替诚回讯给我什么的,这些全都是错觉,是我搞错……
我下定决心,用力拉开门。
病房中的小葵转过头来,看见我吓一大跳。
她手中拿着手机,上面显示刚刚我和诚的对话。
而诚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身穿病人服的诚沉睡……
明明说因为转学事宜请假的诚,不知为何出现在医院单人病房里。